這樣的場景,很適合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進行談判。
想著,沈愛薇不禁譏諷地揚唇,可安書雅卻沒她自嘲的好心情,沉著臉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蘭一間老人安養院。」他單刀直入。
她幾乎想為他鼓掌。
不愧是她必須全神戒備的男人,她早料到他會采取行動。
「他們說你去探望一個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人痴呆癥。為什麼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說那是你的母親,不可能吧?」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問。「說不定她真的是我媽媽。」
他眯眯眸,沒表現出不合宜的驚駭。「你媽媽應該是院長夫人吧。還有,他們說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她靜默。
「為什麼你會用這個假名?」他犀利地質問。「這是你另一個身分嗎?難道你有……雙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聲,看著他,唇畔噙著冷笑。
這宛若輕蔑的神態激怒了安書雅,他壓抑情緒,理智飛快地運轉。「如果不是雙重人格,那麼還有一種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趙晴不是同一個人!」
她面無表情,不見絲毫動搖,就好像這一切早在她預料當中。
是她早早安排好的戲碼嗎?一直以來,她等待的就是攤牌的這一刻嗎?
安書雅不覺咬牙,抬起手,撥去她耳際的發絡,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殼。
他輕輕地撫模著、感受著,忽地,胸口如遭雷擊。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雙耳朵,他所迷戀的耳朵,形狀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還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記憶的那般豐潤,顯得稍薄一些。
包仔細地端詳她的臉後,他陸陸續續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雖然並不明顯,但確實不一樣。
這個女人,不是他鐘愛的那個她!
為何他會到現在才發覺?她的眼神、她說話的口氣,的的確確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逼問,墨眸斂去了所有的溫情,如極地凍結。
「這還需要問嗎?」她嘲謔。「我當然是沈愛薇。」
他震懾。「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趙晴?上次你離家出走後,回來我身邊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你總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嘆息。
安書雅勃然大怒,有股沖動想掐死面前這女人。「她上哪兒去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她悠然直視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氣,心海波濤洶涌。「我不可能見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確定嗎?」她冷冷地打擊他。「台灣雖小,但這個世界很大,而且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她只是當我一陣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還有,愛情。」
「你說什麼?」他不自覺地提高聲調。
「我說,她有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她淡淡聲稱,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書雅悄然握緊雙拳。「你胡說,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就算她把處女之身給了你,不代表心也給了你。她只是在演戲,我給了她一張支票,兩百萬,她只是盡自己的義務。」
「你……撒謊!」
「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愛你,一切都是金錢交易。」
這女人每一句話都是在挑釁他,安書雅明白,但一顆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傷,血肉模糊。
「告訴我她在哪里?」他嘶聲撂話,只想親自問明真相。
「我說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無情的言語猶如喪鐘,在安書雅耳畔沉沉敲響。
他咬緊牙關,忍住嘶吼咆哮的沖動。
第9章(2)
安書雅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像只無頭蒼蠅一般,那樣心急如焚地尋覓著某個人。
之前愛薇離家出走,他也只是請征信社代尋下落,可對趙晴的行蹤不明,他整個慌了,方寸大亂。
他親身去拜訪宜蘭那間安養院,院方說林春晚幾天前便辦理轉院了,她的女兒領她離開的。
他詢問趙晴的聯絡方式,院方給的是她從前的住址跟電話,而房東告訴他,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搬家了。
沒有人知道她帶著母親搬去哪兒了,她就似人間蒸發一樣,芳蹤杏杏。
難道愛薇說的是真的,他再也見不到她?
安書雅不相信,在宜蘭大街小巷開車亂繞,只盼著能偶然瞥見她倩影。
他將手機全天候開機,就連進開刀房時也請護士幫忙代接電話,就怕漏接了她的來電,她或許會主動聯系他,他抱著一線希望。
但這希望,隨著時日過去,逐漸渺茫。
她毫無音信,沒有一通電話,不傳只字片語。
她就這麼離開他了嗎?真這麼狠心?愛薇說她只是為了金錢交易盡義務,才跟他演那一場濃情密意的戲,所以他這是上當了嗎?
他被兩個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們要得團團轉!
安書雅恨恨地磨牙,站在辦公室窗前,想著自己曾經呆望著趙晴將新買的熊寶寶送給一個生病的小女孩,憶及當時的感動,他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會讓一個言不由衷的女人給騙了,曾經百般憐愛的那張唇,吐露的盡是謊言!
他恨她說謊,更恨自己為她心神不寧,差點連工作都耽誤了。
這陣子,他經常走神,只有進開刀房為病人動手術時,方能全心專注。
因為他知曉,當他握著手術刀的時候,主宰的,是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生死一瞬間,是容不得任何閃失的,就像父親曾告誡過他的,身為醫生,該當以拯救病人為己任。
「如果你在開刀的時候,接到你家人情況危急的消息,你會怎麼做?繼續開刀,或者放棄自己的責任?」
案親問過他這樣的問題,這也是父親曾面臨過的抉擇。
「我當然選擇去看媽!」當時,他桀騖不馴地嗆聲。「我才不會為了一個外人,來不及見自己心愛的人最後一面!」
因為母親臨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後的關愛,為此,他一直對父親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親悵然感嘆。「有一天,當你無法回答這麼艱難的選擇題,那時候,你才真正成為一個醫生。」
這句話,也是父親臨終前最後給他的叮嚀,那次爭吵過後,父親便因心髒病發,意外死在手術房里。
案親救活了那個開刀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為何父子間的最後一次見面,會是那麼劍拔弩張?他沒對爸爸說過一句好听話,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時光。
再多的焦灼,也喚不回狠心離去的她。
安書雅咬緊牙,雙手藏在褲袋里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牆泄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來握手術刀的。
他是醫生,即便面對病人的生死,也必須冷靜,更何況只是個人的情愛?
他沒有資格發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發泄怒氣,他是安書雅,立志成為最優秀的心髒外科醫生……
有人敲辦公室門扉,跟著,一個護士開門探進頭來提醒他。「安醫生,手術的時間到了,該進開刀房嘍。」
「知道了。」他揮甩白袍衣袖,毫不遲疑地轉身。
他過得好嗎?
趙晴提著菜籃經過一間面包坊時,不禁停下腳步,望著冷藏櫃里各樣造型的蛋糕。
她親手做給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沒有吃?沈愛薇應該會假裝是自己做的請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記得對他說聲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