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落,兩雙眼便不約而同地看向李弼。
「她有孕?」沉默半晌,他沉嗓輕軟似風。
「是。」御醫必恭必敬地回答,接著又說︰「但舒姑娘的脈息極弱,依共診推定,該是前陣子照料鳳凌王導致身體疲弱,又加上沒有好好調養,而且……」
「而且如何?」他急問。
「似乎房事急躁,導致舒姑娘險些小產,看狀況已有多日,若早點就醫,就不會有今日的險境發生。」
「只是如此?」李弼毫無赧意,繼續追問著,「可她近日來虛乏無力,食欲極差,整天都懶倚在床榻上,且有時干嘔,冷汗不止。」
御醫听著他說她的病狀,不禁勾笑。「啟稟鳳凌王,那不過是姑娘家有孕時尋常的害喜癥狀,但若是害喜的狀況較嚴重,可開方子改善,幾帖之內便可緩和,然而現在最主要的是要讓舒姑娘吃點滋補的東西,佐以下官開出的藥方,再過九個月後,鳳凌王就可當爹了。」
「爹?」他還陷在自不安轉為狂喜的情緒中,一時之間還無法會意過來。
「恭喜鳳凌王。」
確定舒雪尹無恙,一干人也總算松了口氣。
李弼鐵青的臉色直至此時才轉潤,緊抿的唇角微勾,有些不知所措卻又開心不已地笑了。「我要當爹了?」
李爾黑眸直瞪著他,緩緩勾出笑。「這也無所謂,可不管她產下的是男是女,都要過繼給皇上,屆時依舊是李姓血統在皇朝延續下去。」
不睬他巡自幻想的嘴臉,李弼問著御醫。「本王可以進去了嗎?」
「可以,下官已先讓舒姑娘服下雪蓮丸,可抑制出血,也已經派人去為舒姑娘煎藥,一會服下,她就會覺得舒服許多。」
第16章(2)
李弼輕輕點頭,快步走進房,憩房里頭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御醫和宮女逐漸退下,在門外留待。
他掀開床幔,瞅著面無血色的小女人,不舍地以手背輕挲她的頰。
「雪尹?」他粗啞低喊。
舒雪尹蝶翼般的濃縴長睫顫了幾下,徐緩張開,那雙裹著琉璃的水眸懶懶盯著他,像是惱著,偏又帶著笑。「王爺。」
「還疼嗎?」他俯近她,不舍地吻著她的頰。
「還好。」說到這,她不禁偷咬他一口。「原來王爺這幾日面有陰郁,全都是因為你誤會我。」
他在外面吼得那麼大聲,想不听見都很難。
真是夠了,這是創傷癥候群嗎?被彗星嚇到以為她會隨時離開?
「我……」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是領命而歸,命定回朝,哪可能跟外……冉太後一樣無故衰老?」她沒好氣地輕斥,「你怎會這樣以為?」
「那日我瞧你到客房找歐御醫,出來時失魂落魄,又惱又乏,所以……」正因為她那神情,教他自然地串起一切。她也非這時空的人,他以為她和冉太後會是一樣的命運。
她翻了個白眼,兩頰浮上暗紅。「我當然失魂落魄,當然又惱又乏啊!御醫說我懷孕,可是因為房事急躁傷到胎兒,你說我丟不丟臉?然後他又說,好生調養便可穩住胎兒,所以我必須喝很多很多的中藥,你說我惱不惱?有孩子卻又不能跟你說,怕你內疚,我得忍著不把喜悅跟你分享,我還能不失魂落魄嗎?」
她連珠炮似地罵著,一點顏面也不給他,根本不管外頭的御醫有沒有听見,反正她就是快氣爆又丟臉丟到家了。
「你想罵就罵,但罵小聲點,別動到胎氣。」李弼壓根不惱,輕撫著她依舊平坦的小骯,柔聲說。
「說好不凶我,結果今天還不是凶我了。」她扁嘴,一臉哀怨。
他一臉歉疚。「對不起,我真是想多了。」
「我懷孕了怎麼跑?人家很努力在調養身子耶,就希望能夠舒服一點,陪你參加赦魂日,結果你還凶人家!」
「……對不起,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
舒雪尹原本就沒生氣,只是在撒嬌,瞧他柔著臉哄她,和方才一臉肅殺大相徑庭,不由得笑出聲,「以後不可以再這樣,我真的會生氣喔。」
「嗯。」他又吻了吻她有些蒼白的頰。
「真是的~」她小聲咕噥,貼在他的胸口,听見他仍有些紊亂的心跳,不由得微抬眼。「你很開心又很擔心?」
「嗯。」他輕啄她慘白的唇,吻到轉潤才停住。「御醫說,你近日來的不適純粹只是害喜,但前陣子畢竟真的是疲累未善加調養,我擔心這孩子會變成你的負擔。」
她有孕,不屬病亦不屬傷,他完全無法承受轉接,難怪完全沒發覺,也莫怪他會朝壞的念頭想,而如今她底子還沒調養好就有孕,更是讓他喜憂參半。
「胡說,只要我好好調養,就會沒事的。」
李弼直瞅著她,瞧她唇角笑開柔媚花妍,不禁也微笑。
是啊,說不定,所有一切將從此刻開始好轉。
御醫館的憩房最近幾乎成了鳳凌王夫婦的寢房,雖說舒雪尹貴為攝皇女,但大伙還是依她要求稱呼為舒姑娘,但放眼皇宮,所有人都知道他倆早已是夫妻,只是少了一個正式的婚禮罷了。
先前,在床上躺沒幾天,舒雪尹便忍不住開始在王爺府里頭趴趴走。
李弼前腳離開片刻,她後腳立刻溜走,卻總被公孫燕木寸步不離地跟著,所以當李弼這會踅回房內,發現里頭空無一人時,並未驚慌,只是邁步子往外走。
從東側的牡丹臥通過曲橋,直抵西側的竹樓,未及竹樓前的圓月拱門前,一棵松樹樹干上,晃著一雙腳。
他濃眉微擰,大步無聲走近,雙臂揚開,托住她的背。
舒雪尹頭也不回,抿了抿唇,無限欷吁。
她的自由呀,長翅膀飛了。
「誰允你到外頭的?」
「……鳳凌王大老爺,你知不知道我已經在床上躺了幾天?」她可憐兮兮地回頭裝可憐。
「就算要到外頭走走,也該告知我一聲。」他皺眉。
「那你會讓我到外頭走走嗎?」她嘟起嘴撒嬌。
「不會。」
「……」所以她才會先斬後奏嘛!
「你的身子還未恢復,沒在房里歇著,竟然還跑到外頭爬樹。」他嘆,目光掃向守在幾步外的公孫燕。
「天地良心哪!」舒雪尹瞇眼瞪他,指著離她腳不到二十公分的黃土地面。「我不用跳就可以直接踩到地面耶。」
這樣叫爬樹?簡直就是污辱了爬樹兩個字。
「我抱你下來。」他用最輕柔的力道將她打橫抱下,就這樣一路抱回牡丹臥。
回房後,舒雪尹才發現原來御醫又來了。先前的歐御醫已被遣退,但宮里的御醫總是會定期到來。
她乖乖躺在床榻上,任由御醫把脈。
御醫雙鬢如雪,慈眉善目,邊把脈邊笑著,回頭對李弼說︰「啟稟鳳凌王,舒姑娘的脈象已經穩定,下官今日帶來皇上御賜的各式藥材,肯定可以趕在一個月內將舒姑娘調養到最好。」
「她已是鳳凌王妃。」李弼淡道。
御醫愕了下。「不是說一個月後才要成親?」
「她肚子里都已有本王的子嗣了,不是王妃是什麼?」他咂嘴道。
「是是是,是下官胡涂了。」瞧李弼臉色微變,御醫很明理的快快起身,想要趕緊閃人。
「御醫,請留步。」舒雪尹連忙喚道。
「不知道王妃還有何吩咐?」
「請問御醫,我能下床走動嗎?」
他輕松揚笑。「自然是──」話正要出口,余光瞥見有人冷揚著眉,很愛惜生命的他自然地轉了話,「自然是不妥。」
「咦?」
舒雪尹哇哇叫,瞥見李弼威脅的目光,氣得超想咬他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