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蕭柔情 第4頁

彭襄妤聞言,只是但笑不語,捧茶輕掬,而听得耳朵發麻的巧兒卻忍不住開口澄清了。

「嬤嬤,你有所不知,這寧陽侯與唐門少主同我們小姐感情雖好,但只限兄妹知己之情。其實,我們小姐早就有意中人了。」

「哦?是那家的名門公子?他來過咱們這里做客嗎?」胡嬤嬤可好奇了,一臉興味地直追問著,「我見過他嗎?他的人品如何?比得上狄侯爺、唐公子嗎?」

彭襄妤不勝羞惱的紅了雙頰,她不客氣的暗瞪了巧兒一眼,慌忙向胡嬤嬤提出否認,「嬤嬤,你別听巧兒胡謅,我才沒什麼意中人呢!」

胡嬤嬤老于世故,一見彭襄妤那副乍羞還嗔的嬌羞樣,心中有數。「襄妤啊,你若害臊,不便明說,嬤嬤我也不勉強你,只希望你好好把握,別再磨磨蹭蹭,空度了芳華。」

「不是咱們小姐愛磨磨蹭蹭的,是那個吹簫公子太過溫吞,都已經二年多了,他光會對著小姐的香閣吹簫傳情,什麼也不做,我看,再這麼拖延下去,咱們……」為主子叫屈的巧兒還未及說完,心緒翻騰,有苦難言的彭襄妤,已不勝尷尬地沉聲打斷了她。

「巧兒,你若再胡言亂話,別怪我這個做主子的翻臉無情!」

巧兒見彭襄妤臉色陰沉,只好不情不願地封上嘴巴,忽忽不樂地坐在一旁,當個不勝委屈的悶嘴葫蘆。

胡嬤嬤見氣氛不對,趕忙笑意盎然地打著圓場。

「襄妤,你別跟巧兒生氣,她也是個忠心的丫頭,偶爾犯錯,也是情有可原,不是麼?」

彭襄妤牽動嘴角,強擠出一絲苦笑,「嬤嬤言重了,我並非和巧兒生氣,我只是……唉!」她心煩意躁,局促不安地止了口,對于她和吹簫公子那份似有若無,乍隱還現的情絲牽鐃,她實在是有著一份難以厘清,難以言訴的甜蜜與窘澀啊!

胡嬤嬤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頭,「你甭苦惱了,我不做個強人所難的饒舌婆啦!姻緣天定,一切老天自有安排,像你這般品貌出眾,冰心慧穎的女孩子,還怕找不到有情有義的如意郎君麼?」說著,她自我解嘲地努努嘴,「都怪我沒事瞎操心,弄得你們主僕心緒不佳。」正待起身,準備離去時,一個穿著艷紅色羅衫,花名翠紅的艷妓,莽莽撞撞地跑了進來,大驚小敝地對著胡嬤嬤窮嚷道︰

「嬤嬤,不得了,又有怪事發生了。」

「什麼怪事?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胡嬤嬤一臉失笑地斜睨著她。

「你還記得十天前來鬧場的那個湖廣按蔡副使江震岳嗎?還有那個打傷小喜子的杭州闊少陸紹鵬嗎?」

胡嬤嬤頗有余恨,頗有余悸地點點頭,「記得,怎麼會不記得?這兩個粗魯不文又盛氣凌人的空心大老倌,見不到襄妤,就大發雷霆之怒,又砸東西,又揍人的,臨走前,還不忘惡言惡形地撂下狠話,要找人拆了我的迎翠樓,害得我驚魂難定,趕忙差人去打點高知府,讓他多關照一點!怎地,他們這兩個爛蹄子又來找麻煩了?」

「不是,他們是來賠罪的,而且,還帶了切結書和二疊白花花的銀票呢!」

胡嬤嬤一臉驚詫地揚高了眉毛,「你是說,他們和楊朝安那廝一樣,都備了厚禮,專程派人來咱們這賠罪?」

「對,而且,他們附上的銀票面額很可觀呢!朱總管嚇了一跳,說什麼都不敢收,而他們派出的家丁卻執意要咱們收下,一伙人在那推推拉拉的,至今仍沒個結論呢!」翠紅表情豐富,嘰嘰咕咕的陳述著。

胡嬤嬤和彭襄妤主僕卻听得嘖嘖稱奇,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

「怪哉,莫非是有貴人暗中相助?」胡嬤嬤攢眉思索著,「這個人會是雒?是寧陽侯狄雲棲嗎?還是那個下落不明的唐傲風?」她喃喃自語,又跟著搖搖頭,「不對,他二人,一個在北京,一個不知去向,怎麼可能幫得上忙,難道真是菩薩顯靈不成?」

「我看是他們八成是壞事做多了,撞了邪!」翠紅煞有介事的接口道︰「據說,他們在咱們這逞凶斗狠,要玩威風,打道回府之後,個個都像發了癲,得了失心瘋的人一般,一會哭,一會笑,神智不清地鬧了幾天之後,才虛軟無力的回過神,並趕緊差人來我們這賠罪致歉呢!」

胡嬤嬤的表情更加錯愕了,「真的假的?瞧你說得又懸疑又詭異,害我愈听愈玄,愈听愈迷糊!」

「你甭費神了,管它是怎麼一回事?反正,于我們有益無害,我們何不落落大方欣然接受呢?」翠紅一臉嬌悄的笑道。

「接受?接受什麼啊!」胡嬤嬤目光犀利地白了她一眼,笑罵道︰「你這丫頭就愛錢,見人家捧著白花花的銀票上門,你就心癢難耐了?」

「哎呀!嬤嬤,」翠紅半帶嬌嗔,半帶矯情地挽著胡嬤嬤的胳臂,「不拿白不拿,人家愛擺闊,克大佬,你就甭惺惺作態了嘛,你拿整數,我吃零頭,咱們皆大歡喜,不是挺好的麼?」

胡嬤嬤搖搖頭,半真半假地輕擰了她一下,「你啊!財迷心竅,所以,急著拉我下樓,幫你留住財神爺,免得朱總管故作清高,斷了你的財路,讓你夜里難眠,心如刀割啊!」

翠紅老大不依地獗起了小嘴,「嬤嬤,你取笑我啦!我這是為你掙錢,用心良苦呢!」

胡嬤嬤卷起珠簾,和翠紅且行且語地笑道︰

「是啊,是啊!多謝你的用心良苦,要是咱們迎翠樓的姑娘都像你這般精,嬤嬤我還有啥搞頭,不如早點關門大吉!」

「哎呀!嬤嬤,你誤解我了,其實……」翠紅扯著胡嬤嬤的衣袖,又嬌又媚地耍起賴來,很快地,兩人便在你來我往的舌戰中,離開了彭襄妤的繡樓「媚香閣」。

☆☆☆

胡嬤嬤和翠紅離開之後,巧兒見彭襄妤黛眉輕顰,一副若有所思,惆悵難歡的模樣,她也不敢多言,便托著茶盤,輕手輕腳地卷簾下樓,留下靜謐清寧的雅室,議彭襄妤有獨自咀嚼和凝思的空間。

而彭襄妤滿懷落寞地端坐在琴台前,突然有一種想要操琴狂歌的沖動,于是,她低垂粉頸,深吸了一口氣,調弦撥琴,彈起了《昭君怨》。

幽幽琴聲有如山林深處淌出了一條清溪,彎彎曲曲,汨汨而流。水色清冽,水勢迂回,透映著千般愁苦思念,萬般淒楚纏綿。

絲絲縷縷的淒切幽怨之情,盡岸于撫琴吟唱的律動中。

彈著,唱著,她感傷于自己那飄零的身世,感傷于她和吹簫公子那份妾身未明的情絲糾葛,如泣如訴的幽懷,如慕如怨的情衷,在婉轉哀沉的琴韻中,表露無遺。

一曲彈罷,她已淚眼迷蒙,滿心酸楚,整個靈魂都籠罩在一片蕭索淒迷的憂傷中,久久不能平復,不能自己……

驀地,一陣清越而略感淒涼的簫聲,遠遠傳來,音細而清,宛如鶴唳九霄,黃鶯悲嗚。

彭襄妤心頭一震,凝神細听,知道他吹奏的是李白的長相思所譜成的曲子。

情不自禁地,她淚盈于睫,神情飄忽地跟著簫聲輕輕吟唱著︰

「長相思,在長安;路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蕈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

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

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長相思,摧心肝!」

一曲終了,余音繚繞,彭襄妤卻早听得凝神縈懷,悲喜交織,柔腸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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