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蕭柔情 第36頁

「是嗎?」展靖白仍是一副深奧如謎,不矜不躁的神態。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的長衫都已經起了淡淡的波紋,我若不出現,這幕英雄救美的主角,不是你是誰?」冷墨一針見血地慢聲說道,隨手夾了一塊咸鴨肫,細細咀嚼著,「所以,你就不必在我面前玩這套虛虛實實,欲蓋彌彰的把戲了,還是趕快上路,搶救你的心上人,別讓她誤中了別人的圈套才是!」

展靖白心頭一跳,「此話怎講?」

「我救了她之後,本想護送她回迎翠樓,誰知道小姐子竟然告訴我,她要到皖南齊雲山,潛入買命莊的總壇一探究竟,好伺機為她師父報仇!」

展靖白神色一凝,下巴繃緊了,「你怎不阻止她?」

「阻止她?」冷墨好笑地揚揚劍眉,「怎麼阻止?當街綁了她,拖回迎翠樓嗎?那她不怨死我才怪!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黑臉角色,我可沒興趣扮,我要扮嘛……就扮那種既稱頭,又識情解意的白臉,好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至于那種爹娘不愛,鬼見愁,佛也皺眉的苦差事,由你去做是最恰當不過了,反正,你在她心目中已經黑得一塌糊涂了,也不差這麼一回!」

展靖白的表情難得如此嚴肅,他微蹙著眉峰,思疑不定的說道︰

「她怎麼會知道買命莊的總壇在齊雲山?」

「好像有人刻意送了一份地形圖給她,而這個人……」冷墨的眼楮微眯了一下,「不消說,準沒安什麼好心眼。」

展靖白再也坐不住了,他才剛起身,冷墨又冷不防地開口了︰

「你急什麼?先替哥哥我付帳,再趕去做攔路狗熊也不遲啊!」

展靖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啞然失笑地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臨走前,忍不住回首提出了一個懸在心頭已久的疑問︰

「你到底是誰?」

冷墨頑皮地眨眨眼,掀嘴一笑,「你猜!」

☆☆☆

星橫斗轉,夜漸深沉,人跡已靜。

彭襄妤收起地形圖,換上一套黑色夜行衣,蒙上黑色的紗巾,背上插著虹雲寶劍,輕輕推開客房的紙窗,躍上了屋脊,施展輕功,儼如飛燕掠水,朝齊雲山的方位奔去。

在黯淡的星光下,齊雲山的頂峰,遠遠望去,形似一頭張開雙翼的怪鳥,在黑暗中俯瞰獵物。

來到山腳下,彭襄妤輕靈地躍上一棵蒼松,搭著蒼松的枝藤,再一個「鷂子翻身」,猶如一葉飄落,無聲無息地往山坡上潛行。

當她借物障形,蛇行鬼伏地繞過一個山坳,準備躍上另一棵枝椏糾結的古樹時,忽覺背後風生,她還來不及應變,須臾之間,便被人以精妙詭譎的手法,迅速點中了大推、軟麻二道要穴,整個人軟綿綿地跌進了對方的懷抱中。

當她驚恐莫名張大了眼,來不及出聲,對方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扯下她的面紗,點了她的啞穴,閃電地將她攔腰抱起,捷如飛鳥地抱出了齊雲山。

一直到遠離了齊雲山,轉入休寧城另一處僻靜空曠的幽谷,暗算挾持她的人,才將她放了下來,並輕輕揚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彭襄妤睜大了一對波光瀲灩的杏眼,如冷箭般刺掃著瀟灑從容,風流顧盼的展靖白。

「展靖白,你暗算我,挾持我到此,究竟是何用意?」

「用意很簡單,展某不希望你因一時的愚蠢和沖動,枉送了性命。」展靖白舒卷自如的說道。

彭襄妤微微揚起了一彎新月眉,「展靖白,半個月前,你才在徐州茶館說過,我的死活與你無關,怎地,今夜又自掌嘴巴,說起這番令人作惡的違心之論?!」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展某做事看心情,看時機,從不理會旁人對我有何評價。」展靖白傲岸不羈的淡笑道。

彭襄妤繃緊了俏臉兒,寒光點點地瞅著他,「只可惜本姑娘不吃你這一套,誠相點,你趕快讓開,別誤了我的正事!」

「你還是執迷不悟?硬要上齊雲山送死?」

彭襄妤執拗地抬起下巴,「不錯,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請你趕快閃人,別做攔路的惡狗,否則……」

「否則如何?」展靖白雙眼亮熠熠地凝注著她,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揚,泛著一抹似有還無的微笑,「你便要動手懲治我這只惡狗嗎?」

彭襄妤頓時亂了方寸,但,強烈的自尊心卻不容許她在展靖白面前示弱,她暗吸一口氣,挺直背脊,一字一句地冷然說道︰

「盡避你反反覆覆,令人莫衷一是,反感至極,但,我不想和你動手,你曾經有恩于我,雖然你不承認,但,我還是記在心里,所以,請你讓開,別逼我與你干戈相見!」

展靖白緩緩搖頭,「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上齊雲山涉險,請你打消念頭,回到迎翠樓吧!腥風血雨的江湖路不適合你!」

彭襄妤神色凜然地緊盯著他,「你這是在逼我與你動手?」

展靖白牽動唇角,淡淡一笑,笑容里暗藏了幾許無奈,「你若執意如此,展某只好和你比劃比劃,看看你的峨嵋劍法煉得如何?夠不夠資格上買命莊替你師父報仇?」

彭襄妤聞言,杏臉一沉,立劍拔出了背上的虹雲寶劍,「展靖白,你休得狂妄,本姑娘今日就讓你大開眼界,識得峨嵋劍法的厲害!」話猶未了,她將長劍一圈,劃了一道弧形,翩若飛鳳地攻向了展靖白。

「好個玉女穿梭!」展靖白朗朗一笑,一飄一閃,像朵輕飄飄的白雲,瀟然自若地避開了刺到胸前的一劍。

彭襄妤輕斥一聲,有如鳳翥鸞翔,劍鋒一轉,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花錯落,招式連綿地將展靖白困在一片耀眼生輝的劍影中。

而展靖白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移形換步,見招拆招,任彭襄妤再怎麼運劍如風,出盡絕招,卻依然難奈他何。

彭襄妤手腕倏翻,劍隨身轉,倏然變招,以一記「飛鳳戲水」,劍光如練地刺向了展靖白手腕的「關元穴」。

展靖白輕笑一聲,以一招「風刮落葉」的身法,輕靈一閃,從容避開了彭襄妤這快如閃電的一劍。跟著,他白衣飄飄地旋風急轉,以迅捷之極的速度,欺到彭襄妤身前,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彈中了她的劍身,左掌一拿,拔空而起,一個盤旋,如鬼魅般從彭襄妤頭頂掠過,輕輕落地,神閑氣定地凝望著彭襄妤,揚揚手中倒握的那柄虹雲寶劍,不慍不火地淡笑道︰

「峨嵋劍法不過爾爾,展某勸你還是回迎翠樓撫琴自娛罷了,免得暴虎馮河,自尋死路不打緊,還讓天下人嘲笑峨嵋無能,淨教出一些有勇無謀,花拳繡腿的半調子!」

展靖白的譏笑,宛如鐵錘撞擊著彭襄妤的五髒六腑,讓她渾身震顫,羞憤交加。

「展靖白,你休要得意,我今日技不如人,但,並不表示天下之大,唯你獨尊!」

「很好,你若是不服氣,便先把武功練好了,再來找展某較量,別淨是意氣用事,做一些有欠思量的蠢事。」展靖白淡然一笑,意態瀟然地將劍遞還給彭襄妤。

彭襄妤又被他氣得粉臉煞白,嘴角一陣抽搐,她無限羞惱地將劍重新歸鞘,不發一語地僵著隱隱發抖的身子,掉頭準備離開展靖白這個令她又愛又恨的絕情郎。

愛?這個字令她心弦一緊,沒由來地打了個冷顫,好像一個不勝風寒的人,忽然洞悉到自己的脆弱。

她緊緊閉上眼眸,強忍住一股酸楚欲雨的淚意,猛一咬牙,加速了腳步,如燕子穿簾般地飛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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