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襄妤星眸半掩地輕輕搖頭,「沒有,除了虛驚一場,其他都還好。」
狄雲棲無限愛憐地撫模著她的鬢發,「下次誰要敢凌侮你,我不把他挫骨揚灰,就枉生為寧陽侯!」
才剛喘口氣的石文義,又被狄雲棲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給嚇得手腳發軟,臉色發青。只得進退失據地杵在門檻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狄雲棲從懷中取出一支精致的珍珠簪子,輕柔無限地插進彭襄妤的雲鬢上,情意綿綿地笑吟道︰
「雲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彭襄好秋波一轉,無盡嬌柔的輕啟朱唇,跟著吟誦︰
「秋風多,兩相和,簾外芭葉三兩棵,夜長人奈何!」
狄雲棲凝眸淺笑,輕輕撫模著她那如黑緞般晶瑩的青絲,柔情萬斛的接口道︰
「夜雖長,情更長,願伴卿卿訴衷腸,天人共倘徉!」
彭襄妤粉頸低垂,不勝嬌怯的紅著臉偎進了狄雲棲的懷中,一副羞羞答答,小鳥依人的模樣。
狄雲棲閉上眼眸,神采奕奕的擁著佳人,如痴如醉地享受著美人在抱的溫存旖旎,似乎早已忘了石文義的存在。
石文義咽了一口水,正準備躡手躡腳溜之大吉時,狄雲棲的聲音又如鬼魅般的響起︰
「石大人!」
「是,爵爺,你有何吩咐?」他不勝倉皇的哈著腰苦笑道。
「對女人不能蠻干,得學學我,溫柔點,」狄雲棲慢條斯理的說道︰「這才是風雅,懂嗎?」
「是,是,是……」石文義像應聲蟲似的猛點頭。
「好了,你可以走了,」狄雲棲揮揮折扇,「我跟我的襄妤妹妹還有更多風雅的事要做,你別留在這礙眼!」
「是!」石文義求之不得,向狄雲棲深深一鞠躬之後,他就像腳上生風的人一般,速速沖出了迎翠樓,馬不停蹄地連夜趕回京城住處,生怕狄雲棲反悔,摘了他的烏紗帽。
第四章
曲琬蘿和箏兒一身男裝,風塵僕僕地趕回常熟,剛進了前廳,皇甫恭的貼身侍僮小順子便一臉怪相地對著她們猛眨眼。
箏兒驚詫的掃了他一眼,「小順子,你猛眨眼楮做啥?莫不成長了針眼?」
小順子見她們主僕仍毫無警覺地往中庭走去,不禁情急地攔在她們面前,聲如蚊吟的提出警告,「表小姐,曲大人來了,現在正在書房跟我們老爺談話,你如果不想挨訓,就趕緊從後院繞回房里換裝,否則……」他搖搖頭,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情。
曲婉蘿主僕一听,二話不說,就別有默契地車轉方向,準備取道後院趕回房間換裝。
才剛輕手輕腳地走到大門口,曲惟學深沉平穩的聲音就在她們身後響起︰
「才剛進門,席不暇暖,你們兩個又急著去哪里?」
曲琬蘿深吸了一口氣,滿臉羞赧地轉過身來,「爹,您怎麼來了?」她瑣瑣然地垂下眼瞼,心虛得不敢正視父親那雙銳利的眼楮。
「這里算起來是我第二個家,我為何不能來?」
「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您……」曲琬蘿紅著臉囁嚅不安的提出解釋。「您別誤會。」
曲惟學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著一身儒士裝扮的曲琬蘿,「誤會?」他捻捻胡須,「公子,你確定你沒叫錯爹嗎?老夫雖然齒牙動搖,年紀老邁,但還不致于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兒子?」
曲琬蘿這下被挖苦得連粉頸都漲紅成一片。「爹,您……別再消遣女兒了,琬兒跟您陪罪,請您原諒女兒的大膽妄為。」
「大膽妄為?哼哼,」曲惟學輕哼兩聲,「你也知道自己巧扮男裝的作為是一種大膽妄為的行徑?」
「知道,」曲婉蘿低聲說道︰「但,女兒會這麼做,也是情非得已,目的還不是為了秉承師尊的教誨,盼能游走四方,行醫救世!」
曲惟學眼楮閃爍了一下,「你以為爹胡涂得不知道你巧扮男裝的目的嗎?」
曲琬蘿驚愕的注視著父親,「爹,您……」
曲惟學捻須而笑,「我怎樣?我不做做樣子,嚇嚇你一回,萬一你這丫頭改扮男裝扮上癮了,模樣又是這般俊俏,倘若有那家名門千金看上了你,差人上門跟爹提親,你叫爹怎麼應付啊!」
曲琬蘿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她不勝嬌嗔地跺跺腳,「爹,您好壞,女兒都快被您嚇得半死了,您還存心取笑我……」
曲惟學軒渠大笑,「爹雖然嚴肅,但也不是毫無情趣、一板一眼的人,爹難得回來探望你,偶一為之的跟自己的寶貝女兄開開玩笑,有何不可?再說……」他別有深意停頓了一下,「你巧扮男裝四處義診的事,爹早就知道了,若不是我睜一只閉一只地默許著,你舅舅再疼你也不敢背著爹任由你胡來啊!」
曲琬蘿嬌憨地撲身上來,笑靨如花地勾住案親的臂彎,「爹,我就知道您是個開明的父親,所以……」
「所以什麼?」曲惟學寵愛的望著女兒,笑意吟吟的打趣道︰「所以你才敢背著爹率性任為啊!」
「爹!」曲琬蘿滿臉燥熱的輕喊了一聲,「人家……」她三分矯情,七分窘澀的支吾著,最後索性把發燙的臉蛋埋進父親的懷里無聲地撒著嬌。
「好了,別逮到機會就跟爹撒嬌、耍賴,還不快去換下這一身不倫不類的衣裳,順便盼咐廚房準備一鍋人參雞湯,爹想跟你邊吃邊聊。」
「是,女兒遵命。」曲琬蘿巧笑嫣然地躬身道,然後,她低頭看看自己那身淡黃色的儒衫,不由童心未泯地從衣懷里取出一把折扇,有模有樣地搖了兩下,又對曲惟學斯斯文文的施禮笑道︰
「小生曲文羅拜見曲尚書,待會在采風閣的書房靜心齋恭候大人您的駕臨,還望大人抬愛,不吝賜教!」
曲惟學捻捻胡須笑罵了一聲,「鬼丫頭,居然敢跟爹耍寶,還不快回房換下衣衫,否則,爹可要搬出家法訓人羅!!」
「是,小生遵命!」曲琬蘿頑皮地再度躬身施禮,然後,在曲惟學啼笑皆非的搖頭興嘆中,帶著滿臉燦爛慧黠的笑顏,緩緩穿過中庭,繞過花卉扶疏、水曲山幽、清香縈繞的花園亭台,轉回自己的閨房「采風閣」。
☆
曲琬蘿淺笑盈盈地端著一碗熱氣四散、香氣撲鼻的人參雞湯遞到父親面前。
曲惟學喝了兩口,又不由蹙眉低嘆,顯得忽忽不樂,心事重重的樣子。
「爹,您怎麼了?怎麼好端端地嘆起氣來著?」曲琬蘿一臉關切的低聲問道。
曲惟學緩緩捻著胡須,不由自主地又發出一聲悲嘆。「琬兒,你剛剛在大廳不是問過爹,怎麼會突然回來嗎?」
曲婉蘿微愣了一下,「爹,女兒會那麼問您,是因為平常這個時候您都忙著上朝議事,處理公務,而且秋試大考、臨軒策士、中式貢士的殿試都必須在這段期間裁議定案,照理,這是您們九卿要臣最忙碌的時候,您居然有空來看我,我當然是驚喜相加,又有些狐疑不解啊!」
「也難怪你狐疑不解,事實上,這陣子是爹在朝為官以來最清閑的一段日子,因為皇上已經整整有半個月不曾上朝听政。」曲惟學憂思滿懷的苦笑了一下,「我們這些文武百官要見皇上稟奏要事,全被劉瑾擋在奉天門外,疏擬的奏折也全都被他攔截,私自處理。更過分的是……他居然假借皇上的旨令,要所有文武大臣全部到奉天門下跪听令,只為了他在干清宮的御道上撿到一份匿名的奏章,內文盡列數他這些年來所犯下的罪業,他氣沖斗牛,決定揪出這名膽敢上奏彈劾他的匿名者。是而,他矯旨召令文武百官跪于奉天門下,自己則站在門廊左側,聲色俱厲,軟硬兼施的逼問,還威脅說……如無人敢承擔負責,所有的官員就是跪到太陽西沈,皇上也不會放大家起身退朝的,就這樣,我們三百名朝廷命官罰跪在艷陽高漲的廣場前,不準變換姿勢,不能隨意走動,甚至不能隨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