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也相思 第5頁

沙依嵐這只憋足了閑氣的小雌虎還來不及發感,沙震偉就先出面訓斥兒子了。「學謙,別太過火,兄妹之間開玩笑,斗斗嘴要有點分寸,不要只懂得逞口舌之快!」

沙景瑭乘機拉住沙依嵐的手,「丫頭,聰明的女人是不會浪費時間和無聊男子抬杠斗氣的,你這個做妹妹的就當日行一善,讓你大哥一回吧!」

「爺爺,您可真懂得調停勸架的藝術啊!〕沙學謙不敢苟同的苦笑道。

沙景瑭直勾勾的瞪視著地,〔怎麼,你有意見嗎?」

「豈敢!您這個太歲當頭,我這個智者只好縮頭了。」沙學謙自我解嘲的攤攤雙手。

沙景塘失笑地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烏龜,縮什麼頭啊!」

沙依嵐聞言,不禁噗哧一笑,這一笑猶如朝陽破霧,所有的嗔意惱恨都煙消雲散了。

沙景瑭望著她燦爛如春花一般的笑顏,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好了,你們兄妹斗了半天,各有輸贏,大家就此打住,不傷和氣,爺爺有事情要向大冢宣布,請你們發揮敬老尊賢的精神洗耳恭听。」

沙依嵐和沙學謙立刻正襟危坐,在座所有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沙景塘身上。

沙景瑭逡巡了所有的人一眼.然後,他喝了口啤酒,慢條斯理的開口說道︰

「我決定把樹林的那楝房舍重新粉刷,把二樓租出去,就像以前一樣,我這個房東住在一樓,若蕾和其他房客住在二樓,我很懷念那種可以和很多有緣人相處、結緣的生活,我想把這楝充滿回憶的舊樓房取名為「觀緣小樓」,讓我的餘生能在緣起綠滅的無常變幻中,留住許多可資珍藏的回憶。」

沙震偉卻有另外的想法,他委婉而慎重地發表自己的意見。「爸,我知道您是個念舊的人,您一向好客又古道熱腸,可是,您已經七十六歲了,我實在不放心留您一個人單獨住在樹林的老家里,能不能請您打消原意,搬過來跟我們住在一塊,也好有個照應。」

「照應?〕沙景瑭瞪大了眼楮,「我可是老當益壯,身子骨硬朗得很。我喜歡勞動,找事做,是天生的勞碌命,閑不住的,要是我真的想不開,跟你搬到這楝華屋來往,跟前眼後都有人招呼、張羅、伺候,不用三天,我老頭子就會生銹「破病」了。」他振振有辭的說。

「爸,您住到山上來,還是可以做您喜歡做的事啊!像打打太極拳,種花養鳥,听戲曲,爬爬山啊!」沙震偉仍不放棄說服的機會,雖然,他已經踫了不下十次的軟釘子。

「謝謝你的「批準」和設想周到,不過,我這個日暮西山的老頭子有自己的生活計畫和目標,我喜歡凡事自己來,不喜歡像個廢人似的讓人折騰伺候,何況,我對老家的濃厚感情並不是你們這些孝子孝孫所能了解體會的。〕沙景瑭停頓了一下,眼中盛滿了深刻的感情和因回憶所燃放的光采。「我是在那里和你媽結婚,生下你的,也是在那里看著你長大、娶妻生子,連學謙、依嵐都是我在那里一手拉拔他們長大的,你媽是在那里病逝的,連你的媳婦允容也是在那里病筆的。我這個早年喪妻,中年喪媳的老頭子,靠著這雙長滿厚繭的的手和命運之神搏斗了一輩子,我開創了興豐食品企業集團,把台灣速食罐頭的文化帶進商業界發揚光大,我身兼母職帶大你,又帶大兩個孫子。我這一輩子從最簡單的生活細節,到創業養冢,沒有一件事不是親力親為的,沒有一件事不是融合了我的感情、眼淚和血汗的。在我的人生字典里沒有休息兩個字,除非——我倒了下去,四肢都生銹報廢了。否則,我不要人家伺候我,把我當成骨董、老太爺一樣供奉著。台灣有句俚語「有心打石,石會破」,「會走路,不怕早晚」,我雖然老了,但,我並不想提前從我的生命里、我的夢想里退休,讓自己真的成了一個不中用的老廢物!」

沙震偉被他這一番充滿熱情、智慧、勇氣與人生哲理的話給折服了,其他人也深深被沙景瑭熱愛生命、追求夢想的精神所感召了,沒有人再有任何異議了。

沙依嵐甚至還主動提議要搬回去和爺爺同住,陪沙景瑭一塊重溫往日情懷。

沙景瑭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和悸動,他不動聲色地斜月兌著沙依嵐,以退為進的問道︰

「你不是要追求自由?不是最怕有人管你,羅哩羅唆的嗎?怎麼?這回不嫌我這個糟老頭饒舌嘮叨了?〕

沙依嵐俏皮的挑起一道秀眉,笑意嫣然的說︰

「不怕,不怕,反正——當您老毛病發作的時候,我可以戴上Walkman的耳機,一方面可以逃過您的疲勞轟炸,另一方面可以練練我的破英語!」

「是嗎?」沙景瑭無限寵愛地瞅著她,笑著提出忠告,〔要跟我住可是有條件的喲!第一,你這個二房東每天晚上十點以前一定要回營報到,第二,要吃我煮的拿手佳肴;就得負責善後,清洗碗筷。第三,你要跟所有的房客和平相處,廣結善緣,不可以象和你大哥相處一樣,那麼愛逞強斗勝,吵得我耳朵發麻又不得安寧,第四——」

沙依嵐拱手求饒了,「爺爺,觀緣小樓又不是五角大廈,更不是綠島關重刑犯的囚籠,您的禁令這麼多,誰還敢租您的房子,自找罪受?」

「哼,這禁令不多,餿油水豈不是會四處猖獗,泛濫成災了嘛!」沙學謙又不甘寂寞地扮演著插花攪局的角色了。

沙依嵐死命地瞪了他一眼,還來不及發火開炮,沙景瑭已不疾不徐地開口笑道.

「學謙,這男人舌頭太長也是一個禍害,我實在很擔心你有一天會禍從口出,落到有口難言的下場,」他故意蹙緊眉頭,沉吟了下,「這樣好了,不如你來跟我住,我房租少算你一點,押金也全免,只要——」

沙學謙即刻發揮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土遁功夫。〔呃——爺爺,我突然想到我有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忘了打,這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生意,不趕緊簽下來不行!」語畢,他家只閃躲敏捷的狡兔,火速溜上了二樓,把燙手山芋重新扔回給沙依嵐。

「哼,老狐狸!」沙依嵐擠眉弄眼地輕啐了一聲。

沙景塘斜睨了她一眼,「丫頭,留點口德,小心連自己也一塊罵進去了。」

〔譬如說——老狐狸的妹妹,又叫做什麼精來著?〕沙震偉不慍不火地提醒尚未意會過來的女兒。

這下,沙依嵐只好乖乖閉嘴噤聲了,並忸怩不安地聆听著沙爺爺頒布其他的「但書」。

第二章

麥雲淮剛從他的攝影工作室收工回家,站了一整天為客戶拍照的他,已經肌肉僵硬酸痛得瀕臨解體潰散的邊緣,所以,當他步履艱困地打開廳門,他來不及、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癱倒在那張坐臥兩用、舒軟無比的沙發床上。他輕輕放下他的寶貝相機,直接趴在玄關的地毯前喘息,像一頭笨重的大灰熊,一動也不動地賴在地毯上閉目養神。

當他幾乎閉上疲憊酸澀的雙眼,進人半睡眠的狀態時,一陣刺耳而令人神經錯亂的門鈴聲霍地刺入他的耳膜。

他沒好氣地冒出陣粗魯的詛咒,決定保持原狀來個听而不問、相應不理。

門鈴聲仍持續不斷的響著,這名訪客顯然是個相當不識相、不懂得讀時務者為俊杰的不速之客。

麥雲淮一連罵了幾句不堪人耳、中英文夾雜的粗話,然後,他揉揉抽痛不已的肩頭,臭著一張臉拉開了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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