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分鐘的驚鴻一瞥,讓他像個突然被電流穿越五髒六腑的傻瓜一般愣在會場上,連主辦單位的招待人員接下來究竟對他侃侃談了什麼,他都沒有听進去。等到他所有的知覺都重新回來的時候,他即刻懊惱斥責自己竟然忘了向她討張名片,等他想補救自己的後知後覺,即刻沿著會場搜尋她的倩影,卻悵惘地發現佳人早已翩翩離去時,他簡直像個失魂落魄的游魂似的呆坐在依然熱鬧繽紛的記者會現場,直到他那一向精明成性的堂弟曲達誠一臉促狹地遞來一張名片,「喏,別杵在這里干瞪眼,長噓短嘆了,她的名片在這。怎麼樣?我這個雖然業務成績遠不如你的堂弟也有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方吧!至少,我還知道看見美女時心動不如馬上行動,不要光會流口水而已。」
他惡狠狠地一把搶過那張千金難換的名片,倏然放進自己的皮夾里,「你要是賣電腦也能這麼機伶的話,你爸就不會老愛板著一張撲克臉,拿著赤字預算來炮轟你了。」
「赤字預算?他拿的可是兩種版本,給你的呢是‘曲線上揚’,給我的就是‘日落西山’,弄得我有時候都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他的寶貝兒子!」曲達誠齜牙咧嘴的說,一副郁卒又不勝委屈的神情。
「別怨嘆了,這叫作天下父母心,小叔他會對你要求比較嚴苛,還不是希望你能爭氣,將來才能堪當大任。這是恨鐵不成剛的心態作祟。」曲璨揚輕拍著他的肩頭,對曲達誠的關懷完全寫在淡笑自得的臉上。
「恨鐵不成鋼?他再這麼鐵面無私、強加施壓,我這塊生鐵還沒成不銹鋼之前,就已經提前完蛋,成了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廢鐵了。」
「別妄自匪薄了,你是有潛能的,只是——」
「只是還留在娘胎里,沒帶出來!」曲達誠自我解嘲地揚嘴說。
曲璨揚搖頭失笑了,「達誠,你的幽默感一向是我望塵莫及的,我很樂意陪你留在這里分擔你的抱怨、分享你的風趣,只是——」
「只是美女的誘惑更勝于兄弟道義?」曲達誠好整以暇的慢聲接口道。
曲璨揚登時耳根泛紅了,「達誠,我——」一向瀟然自若的他居然期期艾艾起來了。
曲達誠顯然很欣賞他的窘困和有口難言,「沒關系,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我也是男人,這兄弟感情雖然要顧,但七情六欲也不能不管,因為你畢竟不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雖然你曾經說過要做一輩子的單身漢。不過,這個郝院長曾經說過,朝令有錯,何妨夕改,所以,你盡避去追求你的夢中佳人,我不會介意你把我留在這里自生自滅!」
曲璨揚被他調侃得既好笑又好氣,忍不住出言反擊,「好,你繼續賣弄你那不甘寂寞的三寸不爛之舌好了,今天這場電腦商展的參觀報告就由你一個人獨力完成,我這個重色輕義的堂兄不敢掠人之美,搶了你悲劇英雄的光芒。」
一向視寫報告為生平畏途的曲達誠果然即時收斂他鋒利的舌頭,「璨哥,你別下這種狠招嘛!所謂大人不計小人過,你就別把我的童言無忌放在心坎上。」
他見曲璨揚皺著眉峰,似笑非笑地抿著嘴不講話,趕忙討價還價起來,「這樣好嗎?如果你肯幫我寫報告,我就把我剛剛在電腦會場探听來的馬路消息免費透露給你,並再次慎重地為我的童言無忌向你道歉,OK?」
曲璨揚黝黑的眼楮閃爍了一下,「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不過,我對馬路消息從來不感興趣,所以,你還是省省口水,留給喜歡道听途說的人一同分享吧!」他才剛跨出步履,曲達誠不疾不緩的聲調已在他背後響起︰
「即使這個馬路消息是跟蘇盼雲有關的?」
他的心跳立刻漏跳了一拍。他轉過身,隨即看到曲達誠臉上不加掩飾的得意和戲謔。「什麼馬路消息?」
「呃,你要听哪一條,有關中正路?中山路?還是仁愛路的?」一曲達誠蓄意吊起胃口來,雙眼閃呀閃的,可惡的神態撩撥得曲璨揚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吃下他的乖張戲弄。
「我想听有關辛亥路的,特別是穿越辛亥隧道那一段的馬路消息,這樣我才好決心萬一等會我突然理性喪失,把某人挫骨揚灰的時候,可以在哪里找到一個隱密的好地點掩埋尸首。」他咬緊牙齦一字一句地慢聲說。
偏偏不怕死又皮癢的曲達誠還敢繼續發表他的高論,「這樣嗎?真是抱歉,我對辛亥路的夜總會比較不熟悉,你覺得萬里長城如何?跟孟姜女埋在一塊不是比較淒美浪漫嗎?」
曲璨揚連眼楮都眯起來了,「曲達誠,你要不要我把上個月你到英國出差干的事告訴你老爸,讓他知道奧登突然取消訂單的真相?」
提起這檔因為醉酒疏忽而被客戶套出電腦底價的丑事,曲達誠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再也囂張不起來。
「好吧!你棋高一著,我不敢招惹你可以吧!我現在就上稟軍情,免得我這塊不爭氣的生鐵今天晚上會提早進了廢鐵場。」他不情不願地撇撇唇,慢吞吞地嘆道︰
「早知道就不要這麼雞婆,沒事去替你跟小程他們打探那個蘇盼雲的底細,這下可好?作繭自縛,羊肉沒吃成,倒惹了一身腥!」
「曲達誠,你到底說不說?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可不像你那群只會吃喝打屁、無所不來的酒肉朋友!」
「好,我說,我說,我知道你猴急地想去千里會佳人,可是,我勸你別太急躁,也別太樂觀了,那個蘇盼雲可不是那麼容易追上手的,從她國中開始就不知道有多少男孩子為她啃過香蕉皮了,我想,數量也許不下于我們外銷到其他國家的果菜總運銷量。」
「為什麼?她有男朋友了?還是……她準備做一輩子的老處女?」曲璨揚的一顆心登時懸在半空中,生怕佳人已經芳心有屬。
「有男朋友、做老處女都不是最棘手的問題,也不足以嚇走那些甘為佳人冒險犯難的傾慕者,只不過,咱們這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身邊有一位極度難纏,連鬼也見愁的虎姑婆,只要誰敢動蘇盼雲的歪腦筋,保證第二天晚上一定會噩夢連連,馬不停蹄地息鼓收兵,再也不敢出現在蘇家方圓五百里的範圍內活動。」曲達誠口沫橫飛地陳述著,那神情仿佛在描述一出精采而扣人心弦的精怪片一般活潑生動。
孰料,曲璨揚絲毫不為所動,他面無表情地揚了一下嘴角,「就這樣,一個虎姑婆就把那些追求者的勇氣和膽識給嚇破了?難怪虎姑婆會不喜歡他們,因為,他們實在遜得不配替冰心可人的蘇盼雲提鞋!」話甫落,他便坐上那輛鮮亮晶瑩的馬自達跑車揚長而去。
第二天就極具匠心地透過某位活躍在文化界的老同學安排一場訪談,然後他的老同學在結束和蘇盼雲的采訪之後,不著痕跡地約她在紅雁西餐廳用餐,而他也故意選在那里用餐,一次費心撮成的不期而遇便為他追求蘇盼雲的艱苦過程拉開了序幕。
經過幾次會面和接觸下來,他知道蘇盼雲並不排斥他的出現,甚至還滿欣賞他的,只是矜持含蓄的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仍然持著一份完美執著、寧缺勿濫的原則;再加上蘇曼君的從中施壓和百般阻撓,三個月下來,他始終徘徊在她的心扉之外不得其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