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繭冰心 第24頁

汪如隻坐在沙發一隅,無助難過的拚命隱忍著滿汪在眼眶內盤旋的淚意。

平磊則坐立難安地來回踱步著,不時夾雜幾聲無奈的嘆息。

韓孟禹則坐在母親的對面,繃著臉悶頭吸著煙。

蘇盼雲則絞著雙手坐在汪如隻的右側,無言的凝注著所有人的焦躁和坐困愁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窗外嫣紅迷人的黃昏奇景也被濃稠深沉的雲靄漸漸吞沒了。

很快地,月亮露出她委婉動人的身影,顆顆晶瑩璀亮的星光也從黑漆漆的夜空中竄了出來,連成一副眾星拱月、美麗醉人得令人不忍移目的繽紛夜景。

但,心系韓伯濤病情安危去向的他們,誰也沒有心情去瀏覽窗外的良辰美景。每個人都面色沉重的杵在原處,任無助而愈來愈不安恐懼的心情殘忍地宰割著他們。

直到蘇盼雲听到從平磊月復里傳來的饑腸轆轆的蠕動聲響,她立刻故作輕快的笑著打破沉寂︰

「哦,大家肚子都餓了吧!我到廚房去準備點吃的,我們邊吃邊等。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韓伯伯會沒有事的。」

汪如隻愁雲重重地緩緩搖搖頭,「我吃不下,你們肚子餓的人先吃吧!」

「我肚子是很餓,但心情欠佳,不好意思只顧著吃飯這種民生問題。」平磊也提不起興致的搖頭說。

蘇盼雲下廚做飯的意願倏然被大大地打了折扣,「好吧,如果你們都不想吃,我也——」

「我要吃。」一直冷眼旁觀、默不作聲的韓孟禹忽然低沉地開口說。

蘇盼雲按捺下「你不會自己打理啊!」這句沖到喉頭的挑釁話。「好吧!想吃的話就來幫忙,我只為長輩服務,不做平輩和後生晚輩的老媽子。」她笑吟吟的說,然後不睬韓孟禹會有怎麼樣的反應,輕柔地車轉身子,徑自步入廚房。

當她從冰箱里找出青菜和碎豬肉,拿出鍋盤、菜刀,正準備切洗料理時,韓孟禹不冷不熱而低沉有力的男性嗓音倏然出現在廚房門口。

「你要我這個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平輩幫忙做什麼?幫你把所有的食物都冷藏起來,以便你這位「冷」小姐料理冷盤?還是……替你舉刀把那些青菜豬肉五馬分尸?」

蘇盼雲被他的赫然出現嚇了一大跳,一不留神菜刀竟然剁到自己的手指頭,她輕呼一聲,痛得連忙縮起手,望著鮮血直流的手指,還來不及作任何適當醫療措施前,韓孟禹即刻沖過來,不加思索、也毫不避諱地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捏緊她的食指,並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潔淨的手帕幫她包扎止血,「你怎麼這麼粗心大意呢?等會別忘了要擦點消炎藥,免得細菌感染。」他粗聲輕輕責備她,澄澈清亮的眸光里有著令人心動而屏息凝神的關懷和溫柔。

蘇盼雲臉頰沒來由地爬上了兩朵暈紅而生動的霞雲,她的一顆心像突然浸婬在一池漾滿醉意的酒池里,變得虛軟飄浮而醉意盎然。

她那雙頰酡紅,有三分嬌怯、七分嫵媚的楚楚風姿,令韓孟禹心頭閃過一陣陌生而難言的悸動。接著,一股異樣而攪人心扉的情愫緊緊揪住了他,讓他竟舍不得離開目光,甚至像個傻瓜似的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就這樣微妙而疑真似幻的一刻,他們這番酩酊欲醉的情緒驀然被汪如隻那從前廳傳來、令人渾身一震的驚呼聲給震散了。

「伯濤,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韓孟禹心頭一震,立刻如夢初醒般松開了她的手,目光復雜而深奧地瞥了她一眼,便掉頭沖出了廚房。

蘇盼雲撫模著自己滾燙似火的嫣頰,倏地,搖晃去全身的燥熱難安,也跟著挪動腳步邁出廚房。

一到客廳,她就看見韓伯濤和韓孟禹這對父子,像兩個面無表情的拳擊手一般,在出場比賽前用一種謹慎、充滿衡量意味的眼光冷冷地打量著彼此,廳內的氣氛被他們這種對峙弄得僵滯而令人神經緊張。

然後,憋了一肚子氣的韓孟禹率先發炮了,他鐵青著臉,雙眼冒火的瞪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迸出話來︰

「你居然還知道回來?」

韓伯濤的臉部肌肉抖動了一下,他淡淡地抬起一道濃眉,「這話好像應該由我這個做老子的來質問你這個做兒子的。你居然還知道回來?你不是說過你永遠不踏進雅軒小築一步嗎?」

韓孟禹挑釁地從鼻孔里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Sowhat?你不是也說過你永遠都不回台灣的嗎?」

韓伯濤聞言臉色劇變,他寒著臉還來不及發火前,平磊立刻擠身插進他們父子中間,笑著忙打圓場,「哎呀!你們父子倆這麼久沒見面了,干嘛一見面就像仇人似的怒目相向呢?」

「是啊!盂禹,你忘了你在醫院里跟我講的話了嗎?」汪如隻也走到兒子身邊,拉著他僵硬的臂彎柔聲提醒他。

「不是我忘了,而是……他實在太過分了!」韓孟禹怒光沉沉地咬牙說。

此話一出,韓伯濤立刻沉著臉,語氣森冷地警告他︰

「我再怎麼過分,也還輪不到你這個做兒子的來教訓老子!」

韓孟禹臉色一窒,滿腔怒意和恐懼掛慮混凝而成的熊熊怒火,立即被汪如隻祈求的目光卸去了,他板著臉,吞了一口苦水,別過頭悶不吭聲。

「伯濤,你怎麼可以不聲不響地從醫院里偷偷溜走呢?」汪如隻溫存的眸光里充滿了譴責的意味。

「就是啊!韓大哥,你讓我和小嫂子還有孟禹都急死了,差點沒心髒麻痹。」平磊也跟著數落道。

韓伯濤越過他們,坐進他最鐘愛的搖椅里,輕輕晃動著把手。「我不偷偷溜走,難道你們肯善罷甘休,輕易讓我從醫院逃生?」

「伯濤,你怎麼這麼別扭固執呢?」汪如隻搖頭苦笑了。

「不是我別扭固執,而是那個蒙古大夫居然要我住院,然後還要我驗尿抽血,我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干嘛去受這種活罪?」

韓孟禹听到這里再也忍不住胸頭的激動和怒潮了,他沒好氣的大聲說︰

「你再這麼漫不經心,坐視自己的病痛而不顧,等病情惡化嚴重了,你才有罪可受,到時候連醫生也救不了!」

「我希罕啊!我今天在醫院里已經看夠了醫生的嘴臉,用不著回到家還要受你這個杵逆孝道、頤指氣使的渾球醫生的氣!」韓伯濤也提高了聲音。

汪如隻見狀,連忙軟言慰語的安撫他的火氣,「伯濤,孟禹也是關心你呀!你有病痛,不看醫生怎麼行呢?」

「我沒病,有的話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老毛病,用不著你們大驚小敝的。」韓伯濤一副不耐煩的口吻。

「什麼老毛病?老頑固的老毛病嗎?」韓孟禹沉聲譏諷道,完全被韓伯濤那無所謂的神態激得心急萬分又火冒三丈。

韓伯濤沉吟一下,口氣更粗魯不耐了,「B型肝炎。」

「普通的B型肝炎會月復部鼓脹嗎?會嚴重到昏過去的地步嗎?」韓孟禹咄咄逼人的說。

「這……這還不是給你這個沒大沒小、不懂得孝道為何物的逆子給氣腫的?!」韓伯濤惱火的還擊著。

韓孟禹面罩寒霜的逼近他,「爸!你不要給我亂扣帽子!」他艱澀地吞了一口水,強迫自己控制憤張的情緒,「爸,請你正視一下你的健康好嗎?就算不為我這個令你處處看不順眼的兒子,至少,為了媽,為了她這個和你結發三十多年來一直跟你過著東奔西跑、浪跡天涯、沒有享過福、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妻子,你起碼也可以為了讓她安心到醫院去做一做詳細的檢查,別讓她為你提心吊膽,寢食難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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