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繭冰心 第32頁

蘇曼君的表情很可怕,蒼白中又猙獰扭曲得好像來自地獄來的索命使者,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凍結。

蘇盼雲膽戰心驚地猛吞咽著口水,實在是被蘇曼君出人意外的反應給嚇呆了。

「他得了癌癥?他得了癌癥?」蘇曼君淒厲的喃喃重復念著,她的反應著實令人覺得狐疑而不可思議。她不是恨韓伯濤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將之千刀萬刮,挫骨揚灰嗎?為何這下听到他身患絕癥的消息,會這般哀痛反常,好像如喪考妣的人一般椎心刺骨?!

然後,她霍然起身,粗魯而用力地抓起蘇盼雲的手腕,緊得讓蘇盼雲忍不住皺緊了眉端,「你沒有騙我?他……他真的罹患癌癥?」她臉色又青又白,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陰霾恐怖得教人駭然驚惶。

「沒有,他……真的……是肝癌,我不敢騙你的,姑姑。」蘇盼雲怯怯的顫聲答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蘇曼君面色慘白的跌坐回椅子,好像一個突然被法官宣判死期的囚犯一般絕望而沉痛莫已。

蘇盼雲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冒出來的勇氣,還是好奇心終于掩蓋了她的懼意,她舌忝舌忝唇,小心翼翼斟酌字眼地開口問道︰

「姑姑,你不是很恨韓伯濤嗎?為什麼你听到他身患絕癥,不但沒半點幸災樂禍的快意,反而表現得這麼心痛難過呢?」

蘇曼君眼楮里爆出火光,她惡狠狠地死瞪著蘇盼雲,一副要吃人的神態,「你懂什麼?你竟敢來質詢我!我會難過?我會心痛嗎?三十年了,我這三十年挖空心思,處心積慮所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這是他的報應,誰教他薄幸寡情,誰教他——」她騫然收了口,仿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深吸了口氣,臉色灰白竭力平復憤張而悲憤揪心的情緒,「我要回去了,你繼續留下來完成任務,如果有可能,盡量鼓勵韓伯濤活下去,激發他的生存意志,讓他不要……死得太快。」

「為什麼?他死了,我們不就可以血恥復仇,告慰我九泉之下的父母嗎?」蘇盼雲又悄然伸出試探的觸角。

蘇曼君眼中迸出兩道寒光,「你懂什麼?他死得太快又怎能折磨到汪如隻那個其心可誅的賤人?不!我要他慢慢的死、慢慢的折磨凌遲他最愛的親人,這樣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她咬緊牙關、淒厲怨毒的神態令蘇盼雲全身發冷,好像掉落積雪千年、酷嚴不融的冰窖里。一直到蘇曼君走了足足有一刻鐘,這股刺人發麻的寒意仍緊緊包裹著蘇盼雲的身軀,讓她渾身發抖,忍不住縮緊了四肢。

韓孟禹又坐在小木屋的台階前,愁眉深鎖的抽著煙,表情恍惚而矛盾。

他從來沒這麼迷惘困惑過,像個抓不清生命指標的水手一般,迷失在汪洋大海中,一方面想隨波逐流,一方面又心有不甘地滑動槳桿試圖和逆水激流做困獸之斗!

他也從來沒有這麼痛恨輕視著自己的優柔寡斷。他居然又被愛情的翅膀給鼓動了所有曾經封箋在塵煙往事里的知覺,不僅一腳陷于愛情的泥沼里,甚至,夾在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之間矛盾掙扎,左右逢源!

如果愛神的比特一定要用箭射穿他死鎖在心窗上的封條,為什麼不讓他愛得容易平坦一點?為什麼不讓他去愛那些單純而正待「君子好迷」的窈窕淑女?偏偏要愛上身邊早有護花使者的女孩子!

而且不止一個,是一次愛上兩個,兩個性情、才情、風情完全不同的女孩子!

想到這,他不禁又吸了一口煙,從喉頭里護出一聲苦澀而嘲譴的嘆息聲。

這陣子他簡直是生活在妒火邊緣,疲于做狼狽不堪而淒慘萬狀的掙扎。

當他在醫院里探望父親的病況甕展的同時,眼楮總不自覺地繞著雋永沉靜、冰心可人的蘇盼雲打轉;而等他回到小木屋之後,他又會忍不住地坐在台階前,若有所待、若有所盼地望著星空凝思,下意識地暗暗期盼著沈娉婷的芳蹤到來。

他甚至還像個情痴似的預先在冰箱里冷藏了十幾罐可口可樂。也許,可口可樂的廠商應該頒給他這個為情所困的大傻瓜一次最佳忠實顧客的獎牌,以酬謝他持久永恆的銘謝惠顧。

當他滿心的期盼都在望眼欲穿的焦灼下幻化成一堆泡沫之後,他好幾次按捺不住摧肝斷腸的相思之苦,沖動地拿起電話想打電話給沈娉婷,但又怕引起她那生性好妒的保鏢男友的猜忌和醋勁,而替她惹來一場無妄之災!

于是,他又黯然地放回听筒,但,他卻擺不平自己胸頭那像洪水出匣般,排山倒海不斷涌入的醋意。

既為蘇盼雲吃醋,又為沈娉婷吃醋!

醋意酸得他幾近發瘋!五髒六腑瀕臨潰爛!

這種被醋意兩面煎熬的痛楚,折磨得他每一分鐘都生活在煩躁焦慮、寢食難安的煉獄之中!

難道,他真的是那種喜新厭舊、腳踏兩條船又用情不專的男人?否則,他怎會同時愛上兩個女人,又愛得這麼深刻艱苦而無以自拔?

就在這令他輾轉難安,困擾得除了抽煙,而不知該如何打理這個令他棘手、而旁徨的感情難題之際,他听到從坡道彼端傳來一陣隆隆的汽車熄火聲。

當姜秀瑜豐腴婀娜的身姿輕盈地步下車,緩緩沿著坡道拾階而上時,韓孟禹立刻眯起眼,並本能地繃緊身子呈現備戰狀態。

他充滿敵意的僵硬反應並未嚇阻姜秀瑜挪動的步履,她仍然維持著她在風月場合里磨練出來的世故和自信,優雅而嫵媚生姿的端坐在韓孟禹的身旁,好像她今晚是特別出場為韓盂禹坐抬似的。

她渾然無視于韓孟禹僵硬深沉的反應,反而愛嬌的伸出一雙柔軟而生蔥白女敕的臂彎,像蛇一般地纏繞在韓孟禹的頸背上,嬌媚入骨地對他展露一臉風情,「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她聲音低沉而酥軟,好像溫吞的細火一般炙人發熱而充滿女性的蝕骨媚力。

韓孟禹只是寒著臉,冷冰冰地緊盯著她,文風不動亦面無表情。

自討沒趣的姜秀瑜並未因此打退堂鼓,她仍然笑得燦爛如花,並慵懶的一把抽走韓孟禹含在嘴角的煙,放進自己紅艷艷而性感誘人的唇里,懶洋洋地吞雲吐霧起來。然後,她沙啞的俯近他的耳畔,嬌笑道︰

「你還是喜歡YSL這種洋煙的味道,我也喜歡,我們兩個對煙酒的品味一向是不謀而合的,不是嗎?」她伸出涂著紅艷刺目丹蔻的縴縴玉手,挑逗性地輕刮著他粗糙而性格的下巴。

韓孟禹倏然抓住她的手,並繃著臉毫不留情地推開她,從齒縫里迸出冷得令姜秀瑜笑容凍結的話來。「姜秀瑜,你的獨角戲唱完了嗎?我想,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你何不收起你那一套在歡場中用來媚惑男人的濫把戲,痛快俐落地說出你的來意?還是——你從我爸那里敲詐來的巨款又花光了?今天又來重施故技?」

姜秀瑜畢竟是在聲色場合中歷經過磨練的女人,她立刻收拾起自己的不悅,裝出一臉無辜而又明媚的笑臉來為自己壯膽充場面︰

「盂禹,你別挖苦諷刺我嘛!我知道我的作為傷了你的心,但,我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當時,我被人倒了一百多萬的帳,投資在賭場的錢又被警察臨檢給查封而關門大吉了,我天天被債主逼債,簡直走投無路。你也知道一毛錢可以逼死一名英雄漢,何況是我們這種在風月場所混碗飯吃的人。雖然,認識你、愛上你之後我好幾次都痛下決心想為你收山而洗盡鉛華,但,現實還是現實,欠了一債務的我實在不敢拖累你,而你爸媽又是那麼排斥我,我幾度思量下,只有收下你爸爸的錢,忍痛割舍我們這段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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