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虧他們還曾經稱呼你為天使武士。你曾經是個英雄。現在呢,蓋文,你的熱情都到哪里去了?」
扒文回答了,自己還有那股熱情,只是被他藏住了。這個女孩淒慘的際遇已深深牽扯他的心。他重重地嘆口氣,「要說服愛德華王是需要奇跡的。」
「你會說服他的。」約翰堅持地說。
「可是我不再相信奇跡。」蓋文突兀地說,然後大步邁開,留下約翰獨自站在冷霧里。
她一定是發燒燒得作夢了。克莉抬起頭,她神智清明地看著牢籠的柵欄,沒有人在那里。沒有守衛,沒有天使。
這是什麼傻話,看到一個閃耀俊美的天使站在灰霧中,她強迫自己坐起來,靠在柵欄上猛咳著。顫抖的她把衣服又拉緊了些,顯然病魔已漸漸侵蝕她的心智。
不知道是否快到朵咪來看她的時候了,那個英格蘭女僕每天總會帶著面包、湯或酒來看她兩三次,帶她到塔里上廁所。克莉總是期盼那些時刻的到來,就像期待黑暗中的陽光。
朵咪的手溫暖又輕柔,給她十足的滿足感。朵咪常常摟著她,用她豐潤的手握住她的,甚至在她虛軟得無法動彈時喂她食物。朵咪還有著守衛都沒有的勇氣︰她無視于國王的命令和她說話。
可是朵咪還沒來,克莉猜測是因為奧利來卡里堡的緣故。她知道是因為她的毯子被拿走了,今早的食物也變成了苦得不新鮮的面包︰這是海奧利給她的特別待遇。
她希望他會因為忙著伺候國王而沒時間理她。她甚至無法忍受听到他低沉尖刻的聲音,像豎琴上走音的銅弦。
她認為他不會再像當初帶她到這里時的第一個星期那樣揍她。或是用匕首抵著她的喉嚨,她的守衛們不會讓海奧利那樣折磨她的。真是諷刺啊。她想。
柄王的守衛不準海奧利對她施暴,可是他們遵守王命把她關在籠里,任她被風吹雨打直到生病。她閉上眼,頭向後靠,試著多吸進一些空氣。
海奧利想要金格堡的寶藏,可是她不會幫他。她甚至想過在他勸誘她時編個故事敷衍他;可是那天她餓得要死,刺骨的風雨不斷地打在她身上,她根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事實上她從來就不知道寶藏藏在那里,而現在她則是確定寶藏已經不存在了。
她回想著金格堡從前的樣子,她想象自己正在城堡里坐在豎琴前,屋子中央溫暖的火爐正向四面磚牆散發熱力。她的長袍滾著羊毛,柔軟而厚實;她的小骯里裝滿食物,她睡在柔軟舒適的床上。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柳木豎琴就在手中,感覺到她指間緊繃的琴弦。她幻想著手觸琴弦撥出的柔美琴聲,熟悉的曲調,和珠圓玉潤的音符。
在這幾個月里音樂是支持她活下去的恩賜。從小她就開始學習彈豎琴,彈奏塞爾特世代祖先流傳下來的許多蘇格蘭和愛爾蘭民謠。那些優美的曲調總是為她帶來喜悅、慰藉和和平。
即使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里,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情緒。她常常閉上眼傾听心中的樂聲,舞動她的手指彈奏著熟悉的曲調,那些旋律就像在黑暗里閃耀銀光的繁星。
她試著不要想起她最後看到的金格堡的斷垣殘壁。
這個念頭能殺死她。
「既然你回來了,我就該派個新任務給你了。蓋文。」愛德華一世猛喝一口手中的酒。
「我認為任何一個使者都能說服布羅勃放棄他的王冠,陛下。」蓋文皺著眉回答。
「他才不是國王,」愛德華咆哮。「那個懦夫是個背叛者,我曾經以為他是我最優秀的武士之一。現在他竟然稱自己為蘇格蘭王。哈!小妖怪國王,我的士兵們都這樣稱呼他。」他不耐地調整坐姿。「我要看著他被捕,被拖行在倫敦大街上,然後把他絞死,割月復取腸,身體大卸四塊,就像威廉‧華勒斯一樣。我要把他的頭吊在倫敦塔上,把他的手腳斬碎丟回蘇格蘭。」他殘忍地笑了。「我發過重誓要報復布羅勃和這些背叛我的蘇格蘭人。除非達到目的,我是絕不松手。」
扒文沒有搭腔。他為國王的金杯斟酒,再注滿自己的銀杯,紅色的液體在火的映照下像融化的紅寶石;怒吼的狂焰中他想起了在冰冷潮濕的籠子里,亨利年輕的遺孀。他不知道該怎麼向國王提出他懇請慈悲的要求。
他很快喝完杯中酒,愛德華也是,重重地把空杯放回桌上。蓋文起初很驚訝愛德華為何選擇帶少數侍從在蘭納寇斯修道院的小房間,而不是待在重兵防守的卡里堡。可是在和國王相處了一會兒後,他已了解國王這麼做的原因。
愛德華很明顯的是病了。曾在聖地時感染的病毒現在已完全發揮威力。國王老了。他的寬肩下垂,深棕色的怒發變得灰白,皮膚是病態的死白。甚至連他的聲音,那嚴峻的冷酷,也變得疲憊和松馳。
安靜的修道院對一個病態龍鐘的老人是有益的,僧侶們也會給他良好的醫療照顧。
愛德華用手按住胸,調整坐姿,長腿不舒服地彎曲著。這種交叉木條椅背的椅子對愛德華這種比一人都高的身材,是很不好坐的。
「你計劃回法國嗎?」愛德華問。
「還沒有,陛下。即使沒有我,我在方特洛斯的城堡一樣運作平順。我想在英格蘭過冬。」
柄王點頭。「方特洛斯原是屬于你妻子的領地。我了解。」
「是的。陛下。因為我和喬娜是沒有孩子,所以當我死後,城堡會歸回我妻子的親人所有。」
「喬娜去世多久了?」
「兩年,陛下。她死時才十八歲。」
「噢,那麼年輕。真是可悲啊,得了那種慢性病。我還記得愛蓮娜很疼小喬娜呢。要是讓她知道她的小佷女喬娜長大後嫁給你,她一定很高興。我第一個皇後很寵愛你,蓋文。她甚至賜給你一個小名——天使武士。」
「我對愛蓮娜皇後永遠忠貞,陛下。」
「是啊。」愛德華皺著眉看著酒杯。「愛蓮娜死時你還不滿十八歲,卻已經是一個很優秀的武士。我也沒忘記你是怎麼從林肯到倫敦一路守在她的棺木旁邊,在我們停駐的每個晚上架設古架。」愛德華停了好一會兒。「十六年過了,我仍然愛她。」
「她是個最優雅的皇後,陛下。」
「為了那段旅程,我永遠欠你一個情,不管你後來做了什麼。」蓋文看著國王灌下多的酒,看著他嘴角的酒沫,「你在百維克背叛了我,就像布羅勃背叛我一樣。」愛德華低吼一聲,蓋文覺得國王就要醉倒。
「陛下,在百維克時,我只不過對您說出內心真實的感覺。」
「只因為你對愛蓮娜的忠心讓你逃避絞死的命運。」
「我被你放逐國外、土地被您征去,我已經為過去付出慘痛的代價。」
愛德華狡猾一笑。「嗯,我把你派到法國去。一堆奸惡之徒里,呃?我需要一個聰明的使者在那里為我調停戰火,締結姻緣,你也做得很好。」
「我做該做的。陛下。」
「是呀。現在你帶著主教們來為我兒子的婚姻傳達教皇的許可。可是到目前為止,主教們只希望和我談蘇格蘭的事,教皇要他們帶來一些訊息。而這些信里沒有一封是我喜歡看的。」愛德華重嘆口氣,直視著蓋文。「現在你是想待在英格蘭嗎?」
「我會在這里待上一陣子。」他意寓深長地看著國王。
「那你要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