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卿 第3頁

「丫頭還敢說!」突利設一彈她的額頭,「你曉不曉得今日那個被你奪了銀槍的公子哥兒是誰?」

「誰啊?」她把玩著發辮,興趣缺缺地一聳香肩。

「他是大隋最有權勢的‘五貴’後裔!」突利設面色凝重,若有所思道,「宇文化及貴為爵國公,居五貴之首,掌握大隋幾乎半數兵馬,可謂權傾朝野。你羞辱他的兒子,他豈能善罷甘休?事關國體,恐怕不得不慎重。其其格,明日朝見你須好生賠禮,莫要壞了兩邦之誼,給高麗、吐谷渾可乘之機。」

「我才不給他道歉。」她驕傲地揚起小臉,「敗軍之將,他也配?想想我們突厥男兒,個個鐵掙掙的漢子,哪一個像他那樣嬌貴無能,全身上下透著滿骨子的脂粉味兒!」

「說到敗軍——」突利設似笑非笑,「听說,咱們錫林郭勒大草原的一枝花今日也遇到了勁敵,被人家連槍帶人給一齊撂下紫騮馬,有沒有這回事兒啊?」

「我——」其其格被話噎住,竟粉面飛霞。

「公主怎麼不說話了?」敖登眨眨眼,戲謔道,「剛才還跟婢子振振有詞,這會兒卻悶得像個葫蘆?」

「誰說我不吭氣啦?」其其格受不住她的激將,倔強而不肯示弱地道,「你懂什麼?我只是不屑理他!那種人,本公主才不放在眼里!不就是力氣大點兒嗎?我的哥哥們隨便拉出一個都比他強上百倍!」

突利設一斂笑紋,「想來也是個不凡的人物,可惜沒看到他的模樣。」他們追上小鮑主時,只剩咋呼不休的宇文札和他手下的幾個爪牙,根本沒見其他人的影子。

「有啥看的?頂多不過一個鼻子一張嘴,比宇文札高大威儀些罷了!」其其格悶悶地噘起小嘴兒;伸臂去接從不遠處飛入窗內的大黑鷹,低低咕噥︰「幸好布日固德機警,不然,本公主小命難保!都是那個無名之輩惹的禍,否則宇文札早被我劈成兩半,哪里會有機會再三叫囂?」

「不管如何,咱們眼下在大隋,一切能忍則忍。」突利設拍拍她的小腦袋瓜,語重心長道,「漢人不是說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公主有委屈等回到突厥,再請可汗定奪不遲!」

「忍忍忍!」她夸張地拿起硯台上的毛筆,在潔白如雪的絹帕中央劃了幾道,忿忿嚷道,「漢人的這個字我會寫!一把明晃晃的兵刃扎在心上!」

「你喲——」突利設寵溺地捏捏她的俏鼻,無奈之極。

小鮑主啊!

他們大草原上的一枝獨秀,就是不知誰三生有幸,能擷下此朵珍貴嫵媚的奇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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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國公府

「爹——戰御寇分明是不給你台階下!」偌大的廳堂,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只有宇文札的吵鬧聲久久不散。

蒸騰著裊裊雲霧的茶水從紫砂壺口汩汩流出,雪白的瓷杯輕煙縹緲,碧螺春的女敕葉逐漸舒展筋骨,茶芽朵朵,上下浮沉,吐露著迷人的清香。

宇文化及靜靜地听著,半晌,他才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輕呷一口。

「爹!你怎麼不說話啊!」宇文札急得跳腳,「姓戰的是你在朝中最大勁敵。如今,他護著突厥人,又折斷您傳給孩兒的那根銀槍,這分明是公然挑釁!你還沉得住氣?」

宇文化及一擺手,斥退奴僕,才慢慢抬起頭說︰「當著一群奴才的面兒,你好意思大呼小叫?也不覺得丟人?槍被戰御寇折斷就罷了,反正大隋的疆域里,恐怕找不到第二個能和他的槍法相伯仲的人,但是——」銳眸一眯,「在此之前,你竟被一個突厥小娃兒給奪去兵器!你認為你還有臉在五貴的後裔中立足?」

「爹,那臭小子的黑鷹好生厲害!」宇文札捂著因墜地而挫傷的胳肘,咬牙道︰「為什麼守城的兵士會放突厥人進京?」

宇文化及「啪」地摔碎了茶杯,冷冽的口吻像針刺一般襲向撒潑的兒子,「我說過不知多少次,你全都當成耳旁風!突厥人年年朝拜,哪一次不是挑在這個時候?前些日子皇上就下旨,要鴻臚寺官員備迎勞大典。你呢?突厥使臣今日已到京城,你身為鴻臚寺卿竟蹤跡不見?下面的人找不到你,折子全都向丞相府遞,若非蘇威上呈時被我扣下,你宇文札有幾個腦袋夠砍?」

宇文札聞言,驚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忘了!

幾天前「溫柔鄉」里來了個美若天仙的新花魁,小曲兒唱得極好,柔媚功夫也到家,簡直讓他快活得樂不思蜀,哪里還弄得清楚今夕何夕,更別提勞什子的迎勞大典。

宇文化及早就憋得一肚子火,看他茫然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拎宇文札的耳朵,他忍無可忍地斥道︰「逆子,你是想把老子氣死不成?那不過是宇文家產里的一間小小酒樓,縱是倒個百千次又如何!你可好,為此差點弄出人命,白白讓突厥人看了場笑話!兔崽子——我宇文化及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哎喲……爹!」宇文札哀號著,五官擠成一團。

「不修邊幅、不學無術、不務正業!」宇文化及面色鐵青,長久以來的怒氣全然爆發,「你老子的銀槍不知撂翻多少突厥狗,到頭來卻被你給糟踏了!明知現在‘京城五貴’和‘東都七貴’水火不容,都在等著抓對方的小辮子,你還伸著脖子讓人家揪?你有沒有腦子?」

「爹啊!」宇文札委屈地扁著嘴,嘟囔道,「你也別光生孩兒的氣,那能全怪我嗎?眼看有人公然在宇文家的地盤上吃霸王餐,孩兒豈可視若無睹?此事傳揚出去,讓人以為咱們宇文家是吃癟的,那不照樣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飯後的笑料?是突厥小子多管閑事兒,放鷹傷人,孩兒一時不慎才會被他奪走銀槍。」眼珠轉了轉,抓住案親的胳膊,「爹,戰御寇那個囂張的家伙,他憑什麼在你我面前拽?」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憑什麼?憑他那套所向披靡的鉤鐮槍!憑他槍下的無數亡魂!憑他隨著聖上西征吐谷渾,三次征高麗,掃平楊玄感的累累戰功!你仗著老子早年的開國功,吃喝至今日,竟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哪天被別人砍了腦袋都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爹未免太高抬他!」宇文札不以為然,哼哼唧唧道,「當年宇文家隨先皇滅北周,建大隋,立下不朽功勛,後來與突厥可汗沙缽略幾次交鋒,更是威名在外!戰御寇——一個無名小卒!沙場本是在聖上跟前顯露的良機,換了孩兒照樣能做到他左翊衛將軍的位置!爹說他的槍法厲害,咱們宇文家同樣使槍,就輸給他不成?」

宇文化及皺皺眉,對他的目中無人頗感無力,「你是宇文家的長孫,怎麼一點記性都不長?戰御寇雖說不是名門後裔,但好歹是蕭後提拔出的娘家人。越王貴為皇孫,尚且對他禮遇有加,更何況是你?如今,越王留守東都洛陽,他身邊的七貴擺明與京城五貴分庭抗禮,而五貴各自為政,為父孤掌難鳴,這個時候,想拉攏戰御寇尚嫌不及,你卻給我對著干!」

「拉攏他?」宇文札眸子一閃,靈光乍現,「爹,我私下听宮里的婢女說,十七年前和親突厥的蘇相之女蘇綰娘,本與戰御寇兩情相悅,但後來不知為何竟答應替舞陽公主遠嫁番邦!這戰御寇為此耿耿于懷,大概皇上為避免橫生事端,親自為他賜婚,結果姓戰的卻在短短幾年內莫名死了五個老婆!大伙暗中猜測,嘿嘿,說他受過刺激後,便以殺妻為樂!以致最近十年來根本沒人敢再給他說親保媒,除了個搬不上台面的小妾,他大概連個正房也沒討到。爹你想——蘇丞相也是五貴之一,戰御寇恐怕至今仍惱他當年主動上奏讓蘇綰娘出嫁突厥,又怎會甘願被五貴拉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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