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卿 第22頁

闢居鴻臚寺卿的宇文札和舞陽公主之女蘇盼兮。

據說,此乃是皇上欽點促成,沒有半點的轉圜余地。蕭皇後雖說是極力反對,但胳膊擰不過大腿,無可奈何之余只好忍氣吞聲,靜觀其變。

幾多歡喜幾多愁。

辦喜事的四方各懷心事,恐怕,真正歡喜的也就是那些來湊熱鬧的親貴大臣以及大興城懵懂的百姓們。

婚禮當日,鑼鼓喧天。

驛館的人川流不息,進進出出忙碌著籌備婚禮。

屋內,突利設親王坐在榻邊,神色復雜地凝視著目前仍是一身突厥公主打扮的其其格,說道︰「可汗的意思——既然那姓戰的是你選的男人,他不會有異議,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

其其格抿著嫣紅的唇,望著窗欞外的天空,淡淡道︰「我阿娘有沒有說什麼?」她始終無法不在乎阿娘的反應。

突利設使個眼色,有人遞來一封信箋。

其其格伸手接過,撕開封皮,展開觀瞧,恰是母親娟秀的字跡。上面只有短短兩句話——

餅錯可改,錯過難尋;寧可過錯,莫要錯過。

兒好自為之,珍重。

其其格的淚順著面頰滾落,滴在紅艷艷的喜服上。

隋煬帝派來的宮女侍婢嚇得驚慌失措,「公主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會犯忌諱的!」

敖登連忙拿來水粉胭脂往其其格花了的臉上重新撲粉,邊撲邊說︰「公主自願嫁的,怎麼看了王妃的信就哭將起來?該不會是後悔了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其其格抹抹眼淚,瞪她一眼,「我是喜極而泣,不可以嗎?」

「可以。」敖登無奈地翻個白眼,從小和其其格一同長大,她還不清楚小鮑主的脾氣?「奴才也是關心您。雖說公主是突厥王室中人,但畢竟人在大隋,凡事都要謹慎才對嘛。」

突利設滿意地一點頭,捻須道︰「其其格,還是讓敖登跟著你隨嫁去將軍府吧。好歹有人看著你,本王也放心。你這麼大大咧咧,肆無忌憚,怎麼能成?漢人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你的一言一行都和戰家休戚相關,一旦惹了禍,咱們可沒法子護你。」

「不行。」其其格搖搖頭,「敖登要在婚禮後和突利設叔叔一同回到錫林郭勒草原去,我只留下布日固德。」

「公主為何不要我跟著?」敖登眼楮一紅,委屈道,「咱們主僕十幾年都沒分開過,這次為何要分開?公主是嫌奴才多話嗎?」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馬上改,馬上就改。」

其其格嘆口氣,揮手把那些宮女們打發下去,屋內只剩下突利設、敖登和她三人。「敖登啊,我何曾嫌棄過你?我要你跟著叔叔回去,是要你好好地替我孝敬汗父和阿娘。尤其是阿娘,我不在草原上,難保不會有人趁機尋釁、欺負她。你要替我護著阿娘,隨時在膝前盡孝,知道嗎?」

「奴才……奴才都明白。」敖登依依不舍,「但敖登一走,公主獨自在大隋,孤零零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怎麼辦?」

「傻瓜啊。」其其格被她感染得也有些酸楚,總覺得此番一別,再見面時已人事全非,「我阿娘當初嫁到咱們突厥,不也是一個人?她幾時有說體己話的人?我是她女兒,難道就承受不了嗎?阿娘能做到的我同樣可以做到。」

敖登扁扁嘴,心疼萬分道︰「自從來了大隋,公主的變化好大,看上去都不像以前那麼開心了。」

「是嗎?」其其格把玩著一綹青絲,似笑非笑,「人總要長大,離開爹娘的身邊。我只不過離開得突然些罷了,不是很怪的事。」

「公主,如果你真的覺得委屈——」敖登哽咽地啜泣,「千萬要記得回錫林郭勒。大興雖說繁華,終究不是咱們突厥人的家鄉啊。」

「我曉得。」其其格亦是眼眸氳霧,輕輕擁抱住她。

藍天白雲,茫茫草原,總有一天她會回去——

即使——

魂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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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之夜。

這注定是個不眠夜。紅蓋頭下的其其格,心腸糾結,一雙柔荑緊緊握著手中的紅隻果,筆直地端坐在新房的錦榻上。

她听得見外面熱火朝天的喧嘩吵鬧,內心卻冰涼如水。她盼望著今夜的到來,同時又怕得不想面對。新婚夜,她的丈夫和旁人大相徑庭,不願醉臥美人膝,而是要內穿寒冷的鎧甲,指揮著千軍萬馬「暗渡陳倉」。

包諷刺的是,她不問他做的事所牽涉的前因後果,使得事情都在她的默許下名正言順發生。她為了一博他的憐惜,甚至不惜出賣尊嚴,只為換取相守的機會,哪怕是區區將軍夫人的名分也好——連她也費解,為何要將自己陷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他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滲透了骨血,令她迷戀得難以自拔。

紅燭凝結著一顆顆珠子,宛若她此刻的心清——被火焚燒的同時也被無邊無際的淚水湮沒。

她沒有一絲底限,好怕所有的最後都要像那只瘋狂撲火的飛蛾;好怕不顧一切的下場是鏡花水月的空虛。呵呵……她在慢慢煎熬下那樣痴痴地望他,他可了解她嬉皮笑臉下的深情?

她是擔憂分別的日子太多,而他們相識的日子太晚、相守的日子遙遙無期才不舍得睡去。她奢望地想把他的音容相貌全部刻在腦海中……

直到修長的手指輕勾起她的下頜。

或許神游太虛,紅蓋頭何時被揭開,她都沒察覺到。直到婆子婢女說完賀詞後紛紛退下,她才得以單獨面對新婚的丈夫。

戰御寇一身大紅蟒炮,不似戎馬沙場的英武,眉宇間增添一抹淡淡的儒雅,看上去十足高貴,倒有七分隋煬帝舉手投足間的威嚴。

「你何時走?」話剛說出,其其格就懊惱得恨不得咬斷自個兒的舌。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招人厭惡?

戰御寇端著交杯酒,遞到她唇邊,「先喝了它。」

「為什麼要喝酒?」敢情,她根本沒听進去先前講解閨房禮數的老媽子的長篇大論。

「我不久前的話,你又忘了。」戰御寇挑挑眉,沉沉一笑,「你只要配合我做下去就好,哪里又有一大堆問題?」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弄昏我、賣了我?」其其格秋波流轉,沒好氣地嘟著小嘴兒,芙頰生輝,艷麗動人。

「貧嘴。」戰御寇無奈地一刮她尖俏的鼻子,耐心解釋道︰「這是合巹酒,新婚夫婦在洞房都要喝,剛才你沒听老媽子說嗎?」

「她羅嗦一大堆,我才懶得听。」其其格豪爽地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哎——」戰御寇望著她通紅的臉蛋兒,哭笑不得,「所謂‘合巹酒’又稱‘交杯酒’,你怎麼能一個人喝完?」下榻重新端回一杯塞給她,與縴細的胳膊交纏,「兩個人一同喝才是。」

怦——怦——又是那種特別急促的心跳。

其其格微微抬睫,目不斜視地盯著他與自身相交的手肘,「你的胳膊全好了?我給你的藥用了嗎?」

戰御寇一怔,順著她的目光瞧去,不禁微笑,「你說的是被那些荊棘滑劃破的傷吧!早就好了,你們草原配制的藥也很好。」原來,小丫頭心心念念介懷難忘的仍是他那次的傷。回想一下,似乎是久遠以前的事了,虧得她仍記掛著。憶及初上戰場,他便是帶著渾身血淋淋的口子回來。當時他在世的師父——大隋名將賀若弼根本瞥都不瞥一眼,就將他罰跪在柴房三天三夜,直到他口渴難耐、傷口化膿而失去知覺,才令人放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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