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感覺你最好 第19頁

偉如坦白地點了頭。

「我看他很有誠心的樣子,」他吐了口氣。「他怎麼找到你們的?」

「說來話長,都是巧合。」

「那他也曉得了星雲和星隻的事?」

「知道。」

「這樣,」杜平勉強地笑笑。「你打算怎樣呢?會言歸于好,再在一起嗎?」話出了口,他更責怪自己的笨嘴笨舌;說言歸于好實在奇怪,但他一時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來。「你說可能嗎?」偉如抹著桌子。「事情完全都不一樣了。」

「可是我看他——」

「阿杜,我知道你是好意關心我,不過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偉如轉身去招呼客人,開大爐火,下面,又開始忙了起來。

杜平默默地收起螺絲起子和廢棄的燈泡,回到店里去。

結束了嗎?他並不作如是想。

那個男人並非肯輕言放棄的人,在他身上有某種堅毅的魄力,一看就知道。他有一種高貴的風度,像是在另一個世界里的人。

連偉如都是。廿年前初見她,即使她是那麼狼狽瘦弱,但她還是美,一個美麗得讓人不敢侵犯的女人。寡言沉默,堅韌地負起一切的生活磨難。這麼多年了,他習慣站在身旁默默看她,生活里互相照顧,實際上心里還是有著不可跨越的距離,來自他,也來自她。杜平無所冀望與強求,只要能照顧她們母女,他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那個男人的出現會為他們這廿年來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變化?偉如又會如何對待他?偉如心里是怎麼想的?不管怎樣,杜平心里都有了準備,他會繼續留在偉如身邊,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但也沒有人能夠再傷害她了。

???

「小雲,你今天晚上不出去嗎?」

所謂「出去」,她們心里都知道指的是什麼地方。

星雲盯著電視螢幕。「我不會去了,我不想再見到他。」

「打過電話了嗎?」

「不需要。我可以不要這份工作,這份薪水。媽,或許當初你應該強制我不要接受這個工作,那麼什麼也不會發生。總之我們和他——何先生是不會再有任何牽扯了。」

偉如沉默了許久。「他畢竟是你的長輩。」

「就是因為我知道了,才更不可能再去找他,連原來的和諧關系都做不到了。當初他既然選擇了放棄我們,狠心的把苦難丟給你一個人扛,現在又有什麼權利要求我們接納他?他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他所應該得到的報應。」

何堯天與她在這段日子里建立起來的「友誼」太特別了,教她難以接受這突然的轉變。意外出現的生父,被棄廿年的事實,讓星雲只想和那個人隔得遠遠的,不要再面對他最好。

「當年全是一場陰錯陽差的誤會。」偉如說道。「他有他的無奈。」

「媽,你為什麼要幫他說話?不負責任就是不負責任,沒什麼好辯解的。他狠心不管我們母女三個,難道你不恨他、不怨他嗎?」

「他有他的無奈。」偉如仍只能重復那句話。「有時候,人活在這世上是很身不由己的,外在環境的壓力太大,造化弄人,也只能听憑安排。小雲,媽說這些並不是為誰辯解,只是告訴你,人的命運是很難預料的。有時候,走過人生,才發現自己走的路和自己所期望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但媽已經老了,無能為力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繼續走下去。」

星雲望著她。「媽,你一點都不老。」

「媽或許還不老,卻很累了。」她嘆口氣。「他又來過了。」

「不管他再做什麼,也不會改變目前的狀況。」星雲早就打定了主意。「我們三人這廿年來也過得挺好的,並沒有什麼缺憾或不快樂;我想,實在不需要一個多余的人出現。」她說完,就按掉電視,進房去了。一進房門,卻看見星隻正盤腿坐在床上發呆。

「干嘛?在修行啊?」姐妹倆睡的是上下鋪,此刻星隻高踞其上,看來像煞一尊神像,星雲一看忍不住笑了起來。「發什麼呆?」

星隻兩手托著下巴。「你們剛剛說的話,我全都听見了。」

「你一定又有意見了?」

星隻趴在床上,瞧著她,說︰「姐,真的不太公平?!你們都認得那位何先生,但我卻連他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曉得,其實我還滿想見他的。」

「沒什麼好見的,就當作從沒有這個人存在就好了。」她要去戳星隻的額頭,星隻反應快,躲開了,躺在床上呈大字形,嘻嘻發笑。

「可是姐,你為什麼突然變得對他這麼反感呢?事實上,他還是你原來認識、喜歡的那個人,你們在幾天前還是忘年之交,但你一知道他可能是我們的爸爸以後,他就從天使搖身一變成為惡魔了,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此一時,彼一時。我只是覺得我們家與他沒有什麼關系,是爸爸又怎樣?我們只有媽媽,只需要媽媽就夠了!再苦,廿年不是這樣熬過來了?多一個或少一個他並沒有差別,反正最重要的時刻,已經被他破壞了,他也全錯過了。」星雲兩手交叉枕在腦後,望著頂上的床板說話。

「但是我們倆身體里有一半是流著他的血,這是割不斷的情分。」

「生育簡單不過,費心教養才是最大的恩情。隻,怎麼連你也勸我?我以為你會跟我站在同一陣線的。」

「我沒有要勸你或反駁你的做法。我是我,不幫誰。我關心,是因為這是我們家的事。那個人的出現,事實上已經對每個人造成影響,你平時上班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媽最近常一個人想事情想得出神,連客人來了都沒反應。隔壁劉媽媽還偷偷問我,媽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說她大女兒戀愛、二女兒失戀時,也是常出現那種怪怪的表情,失魂落魄的。」

劉媽媽是這一帶三姑六婆的總首領、大頭目。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是嘍!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小孩子總是不太方便過問大人這種事。」

星雲笑得肚子痛。「她一定嫉妒死了,你這樣吊她胃口,她又有新聞到處去宣傳了。」

「當然要刺激她,反正媽又漂亮又有味道,暗戀她的人多得是,才不像劉媽媽那種水桶身材,河馬臉。同樣是四十幾歲,真想不通怎麼會……」

「你又缺德了,小心那天被她偷听見,以後就不幫你介紹對象,你在方圓百里之內都銷不出去了。」

星隻哇哇叫。「我還靠她啊!我才沒有那麼笨。你信任她的眼光嗎?她幫自己東挑西揀,萬中選一,選中了個劉伯伯,你看——」劉先生是這附近公認的丑男子,不到卅就禿光了頭,還兼有暴牙、口臭、台灣國語,走路又外八。當初他相親專用的相片上倒是滿頭濃密的烏絲,像茂盛的大草原,直到洞房之夜劉媽媽看到床邊那頂假發,才知道自己千挑萬選還是上當了。

兩姐妹嘻笑一陣過後,星隻才正色道︰

「姐,你知道嗎?其實我最擔心的,倒不是那個有錢爸爸和媽會怎麼樣,而是杜叔。」

「杜叔。」

「他對媽和我們付出這麼多,卻什麼都沒要求過,真不知他會怎麼想?」

星雲俯臥在柔軟的枕上。「感情這事真的是最讓人難懂的事。不知道一個人要聰明到什麼地步,才不致做出後悔的決定。」

「只能一旁看著嘍!我想他們都是很有自主性的演員,我們這兩個小朋友是左右不了他們的想法的。」

???

宇斯來到何家時,大門是開著的。他在酒吧間找到何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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