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渭迷情 第12頁

「無禮!」啾兒奮身抵在小姐身前,讓他肆無忌憚的手滯了滯。

「這是我的信物。」他狂傲的臉難能地揚起一抹曖意,輕笑,「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我不求你的什麼厚饋。只要你的一顆心就夠了。」

真是不可理喻!涇娘听得心中惱怒,眼角輕瞟四周——爹怎麼還不來呢?「室家不是,誰謂鼠無牙,何謂穿我墉?馮公子沒听得明白嗎?這玉佩涇娘不會收,想我難以迎合你的荒唐!公子抬愛,但涇娘心中已有人。」

一席話說得馮仲康一臉倏然變色,發狂般撥開擋住的啾兒,一雙手臂毫不客氣伸了過來,涇娘躲無可躲,側頭閉住了雙眼——

伸出的手沒沾上她身體,一聲巨大的「砰」聲過來,身子便教人狠狠摟住,熟悉的氣息立時包圍住她。

「爹!」一陣狂喜淹了上來,身子頓覺虛軟。她睜開眼,便見父親鐵青的臉近在眼前。

她不易脆弱,卻有一種酸酸的感覺在體內發酵。他的身體如鐵一般繃緊,可感覺正暴發著前所未有的怒氣。

「狀元爺當朝貴人,為何竟窩到這佛門聖地調戲小女來了?」一雙鐵拳忍不住捏得咯咯作響。

馮仲康緩緩地自地上狼狽爬起,嘴角正淒慘地掛著一道血絲。

爹的這一拳,打得不輕哪!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在下並非調戲,而是真心求愛。」他身子不穩,但卻倨傲地不擦嘴邊血跡,與瀟湘罷斗的侍衛趕緊沖過相扶。

眼底有光一閃,她抓住了,清晰地看出這是殺氣——動殺機了!她趕緊捏緊他的手,將她的求懇傳達給他。

他神色未變,只是手心加緊的力道表示他的感知。

「真是笑話!天下竟有這般失禮之極的求愛,馮大人一番‘好意’我瞧見了;況且我女兒已說了,她心中已有中意之人,希望大人別再為難。」他說時眼望向女兒,她霎時低頭掩飾羞紅了的臉,他自是瞧在眼里。

「走吧。」不再瞧馮仲康,他扶了她徑自下塔。兩腳似是無意踏過,但馮仲康眼光至處,他那失手掉于地下的定情之玉徒留一堆粉末。

一張臉瞬間鐵青!

「我馮仲康決不會放棄的!」狂怒的聲音嘶吼。

空塔無言。

第五章

城南西市是各種外商聚集的地方,繁華更勝朱雀大街邊的東市。每逢入夜是市集的旺潮。

他們在夜市中流連往返,但他的眼光卻未曾離開她。此時正值十五,天上是明月一盞,樓上是絳紗燈萬數,燈月交輝,耀烈空中,游人摩肩接踵,滿城絲竹歌舞,樂聲沸天。

「想必你也有耳聞,不止馮仲康,最近那華威容也頻來府中糾纏。」他嘆了口氣,根本無心觀賞夜市。

「爹是怪我接了華府的請柬吧?其實發柬者乃華絕容小姐。想那華威容如何糊涂呆霸,理應不致亂來。再說,有瀟湘暗中保護我,爹勿需擔心。」

「但願如此。」他淡應,心里卻分明有種隱憂。

啾兒從街邊買來一袋熱呼呼的蜜漬板栗。殷晝渭伸手揉剝一顆,遞入她口中。

「好香!」她含笑也要給他捏上一顆呢,沒料到爹看似輕巧的一捏經至她手,硬繃繃的一顆硬是揉不開。他見了莞爾,伸手輕輕一捺,栗肉破殼而出,仍是送往她口里。

「肩不擔,手不能提,瞧爹身邊養了這麼個無用之人。」她自嘲。

殷晝渭不自禁執起她的一只手細細把玩,露出溺笑,「這雙手,只適合好好珍藏起來。」

她的臉驀地羞紅,注意到大街之上,夜色因燈輝的作用並不能發揮多少遮掩的效果,爹不自覺地做了這種曖昧不明的動作,頓時道道探索的眼光刷刷掃了過來,使她被面紗掩住的臉亦有赤果之感,但卻不希望爹就此放開。

他終于發覺她的羞澀,腦中一醒,自厭于自己一時的肆情,裝作不經意地放下了手。

她心中失望。

他們一齊登上煮茶樓。煮茶樓乃長安街中的一處優雅去處,茶樓老板可以說是個雅人,嗜好飲茶。長安城中多有風雅或者附雅之人,煮茶樓一開張,頓時賓客如雲,加上煮茶樓有個好位置,後能眺秦川渭水,前面正對的是泊秦樓的雕窗。如此坐于煮茶樓中品茶論賦,鼻能聞沁幽之茶香,目能矚對樓舞姬曼妙的霓裳羽衣舞,頗有近水樓台先得月之妙。

「煮茶耳絲竹,泊秦聞茶香。」她贊賞。

殷晝渭點頭。茶樓設置極是清雅,每座以古樸的一榻一幾組成,四周又以雕刻或盆栽自然分隔開來,自成天地駐立其間;牆壁上是幾幅遒勁雄渾的草書,一幅饒富趣味的《橋頭呼孺圖》,在幾位品茗閑坐對弈的老者座後方偏僻處,掛著一柄極粗沉的古劍。

殷晝渭一進茶樓,眼光便被它所吸引,連帶把涇娘也牽引過去。

「神劍無鋒,大巧無工,好劍。」她贊賞道。

他點頭,忍不住起身背手朝劍走近,也不知那樓主是否有意,掛劍之處是樓中最陰暗角落,加上劍身古拙,一般人不會瞧至。殷晝渭看著劍柄上奇特猙獰的饕餮紋,心中若有所感。

「這位爺在看劍?」

後方忽傳來溫和的問話,殷晝渭一怔,回首只見一手持羽扇須發半白的老者,他衣著極是簡樸,但一股悠悠出塵的氣質自然流露,顯然是個隱者。

老者眼含驚喜贊賞之光。

「是。」殷晝渭點頭。

老者興奮地走近兩步,與之平行,「可知這柄青銅劍是什麼來歷?」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柄劍是先冉朝的遺物,冉文帝最鐘愛的饕餮劍。」

原是隨意的一問,沒想到對方真能回答。老者一揮羽扇,含笑道︰「不錯。」

殷晝渭見老者謙沖雅懷,不禁心生好感,對劍感慨道︰「冉文帝是國之末帝,他的這柄饕餮劍流落于此,讓人想不到。」

「國亡劍亡,並不希奇。這劍在此隱沒了近百年,你看,劍鋒可是斑斑綠痕了?」

「劍本無鋒,但劍不因無鋒而不利,不因綠痕而掩其鋒。」回頭見女兒關切的臉,他做了個請的動作,老者便與他一同回走。

「這倒奇了,爺認為銹劍也鋒利?此話怎講?」那老者道,他說時已走近榻邊,老者的這句話便教涇娘接了去、

「重劍奇巧,似拙不拙。劍雖無鋒,但有劍勢,‘鋒利’三字,當作此解。」

老者聞言又驚又喜,抬眼競瞧說這句話乃一妙齡少女,臉上容貌被面紗掩去大半,只霹出一雙靈黠秀眸,仍可感她秀美之姿,與旁邊英挺沉斂的男子確是人間罕見的璧人。

殷晝渭朝她贊賞一笑,親昵回護之意,自然流露。

「好呀!」老者捋須歡笑,「我陸公開這茶樓七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賢伉儷這樣的人間龍鳳,值得慶祝。」

耙情老者乃茶樓老板,自稱陸公。陸公話一停頓,卻沒看到涇娘因「伉儷」二字羞紅了臉,殷晝渭臉色一沉的模樣,兀自呼喚︰「小二,去我房里拿出珍藏的童子茶來相迎貴客,記住,茶皿用景德饒玉,用沸水燙上一遍;水選清泉,要新開。」

涇娘道︰「老先生何必客氣?」眼角卻悄悄瞧著爹有些沉斂的臉。

兩人一齊請陸公上座,陸公道︰「小娘子風雅,但覺我這茶樓如何?」

涇娘頷首道︰「老先生茶館沒置高雅閑致,確是個好去處。但依小女子愚見,這茶館仍少了兩樣東西。」涇娘說著指著盆栽,「茶有逸意,在這里擺上一盆白菊豈不更妙?」

陸公撫須大贊,心下更想知道這第二件物事,卻見涇娘閉了口不再開口,心中一怔,瞧見她美眸淡淡掃過牆上古劍。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