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女子,一個任誰都會心動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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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樓重游,卻沒太多的喜悅。
從窗中眺出,湖仍是湖,月亭依舊,只是柳條兒抽得更修長了些,白色的柳絮隨風兜著圈兒。
唉,這一個春,也要過去了——
「小姐,這一碗冰糖燕窩,是廚娘特為你準備的,趁熱吃吧。」
「放著吧。」
「小姐可別又不吃了!廚娘說了,小姐這番歷劫歸來,應該好好補補身子。」啾兒走近倚在窗口發呆的涇娘。
「小姐在想老爺嗎?」啾兒猜測。
涇娘回首瞧著啾兒擔憂的神色,不作否認。
「小姐恕奴婢斗膽——您和老爺的年齡輩分,有可能嗎?」啾兒小心冀冀。
「不知道。」涇娘搖頭,眼中有股失落。經歷這許多之後,原本以為與爹的關系會有所長進,沒料到府中一見,初初的盼切過後,竟又回復那以前。
啾兒在旁邊抱怨,「奴婢還真搞不懂老爺呢!府里多了兩個妖姬便罷了,現在又多了個艷姬出來,整天盛行于府內頤指氣使,跟出跟入纏住老爺好不要臉!」
涇娘將頭別至他處。「府里原本冷清——這樣也好。」燕柰千方百計,無非就是想以救命恩人之姿留于殷府,當日爹在刑部大堂答應讓燕柰入府,實是迫于無奈。
「小姐!」啾兒擔憂地看著她,帶絲囁嚅,「馮府听說小姐找回來了,要小姐……到馮府為那馮仲康守活寡……」
「哦?」涇娘一挑眉,但神色不動。
「小姐難道不擔心?」啾兒可急得發慌了。
「這個你無須多慮。」既然爹膽敢冒著抗旨的危險將她救出,就不會再將她送入馮府了。
「但願如此了。」啾兒忽然教一股傷感攫住,怔怔說。
但世事如潮逐浪,焉能全從人意?怕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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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用盡一切方法纏住燕柰,別讓她出現在我或是涇娘面前。」他聲色冷然地吩咐,壓根兒不理段篤峒聞言那像吃了三十斤巴豆般的苦臉。
嚴三復在一旁一臉的若有所思。
「師爺,你有話說吧?」
「爺,我是擔心馮府,馮太師已經三番兩次派人索要小姐,但教爺一一回絕,如果馮太師又告到狗皇帝那兒,此事是不是又鬧大了?」
殷晝渭冷笑一聲,馮雍中為了短命的兒子,算是又卯上他了。涇娘還未過門,但他卻因兒子痴愛涇娘,以皇帝一紙婚賜為由,硬要涇娘過門為他短命兒守活寡,他豈會答應?
「馮雍中不是沒告過,但不知怎地,最近馮妃在宮中似乎失寵,那父女倆嚇得也不敢如何輕舉妄動。」
嚴三復一怔,「有這種事?難道宮中又出現了新貴人?」
殷晝渭搖頭,「這倒沒听說,只是狗皇帝身邊的公公說皇上似乎是在便服出游時遇到什麼仙女了,回宮之後一直念念不忘。」
嚴三復更是丈二和尚模不到頭腦,但轉念一想,不由笑開了。
「如此再好沒有,馮妃失寵,馮雍中必漸漸失勢,這對我們可是大大的好事哪!」
殷晝渭點頭,嚴三復道︰「卑職還有一件事擔憂不已。」
「你說。」
「起事將近,這殷府終非安全之地,但屬下擔心小姐在此徒惹事非,不如將她送出去。」
殷晝渭眉一挑,「這是你的意思?」
「是。」嚴三復瞧他不霽的臉,心中忐忑。
「此事以後休再提起。」他不會讓女兒月兌離他的保護網之內。
「但……」
「我想還有更多其他的事要我們費神。」他淡淡地說,眼中一閃而過的卻是警告。
正說間,外面僕人求見,說是馮太師帶一干人到府里要人,殷晝渭眉一皺。
「帶路吧。」殷晝渭深沉的眼一轉,衣袖一拂,隨僕人走出。
嚴三復正待也離去,忽然人影一閃,不由令他大吃一驚。
「公主!」
「可惡!」一身綺羅的燕柰一進來便低咒一聲,「這殷晝渭也忒可惡,我堂堂的大燕公主,居然讓我窩在最偏僻的陋房里,而且旁邊便是兩個不三不四的女人!現在又派了個臭男人來監視我!」燕柰眼中幾欲噴出火來。
嚴三復警惕地朝外巡視,然後將大門關緊。
「公主——」
「放心吧,沒人,那姓段的小子教本宮略施小計甩了。」不自禁又暗自得意——天知道那段篤峒現在可能還蹲在茅廁十步遠的地方等待她公主尊駕出恭哩!
「公主找老臣有事?」
「我想知道吩咐你的那事辦得怎樣了。」
「殷晝渭他不答應。」
燕柰眼中有寒光一閃,「這殷涇娘可是制住殷晝渭的惟一一顆棋子……」
嚴三復微吃一驚,搖頭道︰「公主不可亂來!目前這種情況,咱們不應輕易招惹殷晝渭。」
燕柰「哦」了一聲,低頭思索了一下。
「我皇弟那邊呢?」
「回公主,老臣已著手安排太子入府了。」
「很好。」燕柰點頭,嚴三復瞧著她若有所思的臉。
「老臣斗膽,公主下一步——」
燕柰旋身欲走,深沉地道︰「殷晝渭不答應,難道我們不能說服殷涇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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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夤夜,萬物俱簌。
黑暗中有條人影在移動,輕輕躥上湖上小綁。
綁中燈影昏暗,不意外的是床上躺了一人,身子未動顯然是睡去,但人影剛移近兩步,立時便傳來一聲平靜溫雅的問聲︰「誰呀?」
燕柰本想感受感受殷涇娘臉上大驚失色的那種樂趣,沒想到反而被這個從容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沒睡去?」燕柰一呆過後,扯下蒙巾,「我是燕柰。」
涇娘起身,隨手披了件單衣,招呼燕柰坐下。
「你知道我會來?」
涇娘搖頭,「不,我不知道,只是我有失眠的習慣。」
「但你一點兒也不驚訝。」這分鎮定從容是打哪來?
「也許你同我一樣,也睡不著呢!」她淡笑,指著桌上瓷皿,「沒有水,也就不招待了。」
「沒關系——我不是睡不著。」她說,伸手想挑亮油燈,一只手卻阻止了她。
「公主避過段篤峒與瀟湘的耳目,想挑亮燈引起他們的注意麼?」
燕柰一怔,手放下了,嘴角不自覺地扯了扯。
「多謝你的提醒。不過,你為什麼要提醒我?」
「涇娘此次能順利回府,全是公主功勞,雖然公主是頗為強勢了些,但我想,這個人情還是算的。」
這倒省去了她不少唇舌!燕柰漾開笑顏。
「多謝小姐的善解人意。但我想,這份情還不算報了吧?」
「不算。」涇娘溫顏一笑,掉頭瞧向外邊聊勝于無的月牙兒,「公主有什麼要用得到涇娘的,盡避提罷。」
「小姐知道我有事相找?」她存心要同她猜謎。
「嚴三復曾向我爹進言讓我離府。」
神色微微一變,「這同我有何關系?」
涇娘瞟了她一眼,施然並不作答,讓燕柰忽打了個寒噤,「你知道什麼了?」
不可能的!殷涇娘只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千金小姐,雖然聰明了些,但究竟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只詠風花雪月的閨中女子罷了,決不可能對萬事了如指掌,疇思在握的!
「公主恕涇娘不願自掘墳墓。」
「那——你可知你爹知道多少?」燕柰小心試探。
「那是我爹的事,涇娘未知。」
燕柰的氣全消了。
「夤夜來訪,確如小姐所料。」
「我爹已經拒絕,公主要涇娘做什麼呢?」
「實不相瞞,我大燕復國大舉全看令尊一炮如何,但令尊的大半心思掛在小姐身上,最近也發生了許多事——殷府現在乃是多事之秋,我們提議暫送走小姐,亦是為令尊消卻這個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