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曲 第3頁

呃?

雙宿雙飛?

不不不!我趕緊抬起眼,淚蒙蒙地看著老婦人,直搖頭。

「我知道,這件事又危險又難辦,可是,你不去做,又能怎麼樣呢?主君是不會……」

「什麼事?你們到底要我做什麼?」我抹了一把淚,怔怔不解地問。

夜,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了下來,染白了天,染白了地。

我掀開帳篷後側的一塊羊氈,躡手躡腳地鑽了出去。

不跑?不跑我是傻子!

四面看了看,山巒、氈帳、帳外的旄旗都靜靜地立在雪地里,沒有看到那個討人厭的蟑螂。

如此大雪的夜里,他還能守在門外才怪!

我對著身後皺了皺鼻子,裹緊身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皮毛做的斗篷,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茫茫蕩蕩的雪原走去。

要我去和親?

我又不是王昭君!再說了,人家王昭君還可以說是為了大漢民族,我是為了什麼?跟這個小部落里的人非親非故,憑什麼犧牲我自己,幸福他們全族人?

我才不干呢!

包何況,和親是小,要我打著和親的幌子帶個殺手去刺殺單于?有沒有搞錯,那可是提著腦袋玩的事情,我還沒嫌命太長哪!

一路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厚。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軟不著力。

已經不知跌了多少跤,我卻不敢停。

唯恐一停下來,就會化作一堆雪丘,再也站不起來了。然而,無論我多麼心急,多麼努力,到最後,每前進一步都只化為奢侈的幻影。

鋪天蓋地的大雪遮蓋了天,遮蓋了地,也遮住了我的眼。

齊膝高的雪已經讓人寸步難行,更何況,還有那肆虐的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卷起漫天的雪沫,白茫茫一片。

再也站立不住,我撲倒在雪地上,靠著四肢在雪上爬行。氣溫越來越低了,厚重的皮衣已經完全不能抵擋深夜的寒氣。冷風如刀割面,陷進雪里面的身子漸漸凍結成冰。

是不是要死了?

我就要死了嗎?

終于明白,為什麼我可以如此輕易地逃出來?原來,在這樣風雪肆虐的北國寒天,是沒有人會傻到像我一樣,離開溫暖的帳篷,與凶殘的自然之力對抗的。

不過,也許死了也好。死了,或許就可以回去了吧?

回到屬于我的——地方!

我無助地蜷起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裹成一團。冰冷的寒意,還是從四面八方,蛇一樣從我的脖子里、腳心里、鼻子里、嘴巴里……鑽了進去,一點一點侵入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奪去我的意識。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我不過是躺在雪白的醫院里,而不是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郡主?」忽然身後傳來踏雪的聲音。

我的手指動了一動,卻沒有力氣回頭,直到那聲音轉到我的前面,我才微微側了一下眼。

黑衣!黑甲!

腰間斜挎的長刀!

還是那身裝扮,還是那一張可以凍死人的冰塊臉。我心里頓時一緊,又一松,趴在雪地里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帳篷里面站滿了人。

火光獵獵,鼻端似乎聞到一股難聞的腐臭味。我下意識地抬手捂鼻,「哇!」卻驀地被自己的手臂嚇了一跳,「這是什麼?」黑黑的、臭臭的,涂得滿臂都是。

「別動別動,」又是那位慈祥的婦人上前按住了我的雙手,「你這兩條手臂差點就在雪地里給凍壞了,傻孩子!你這個傻孩子!」

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我正沒奈何,一聲威嚴的咳嗽聲響起,婦人嚇得趕緊松開手,立到一邊。

賀賴首領巴圖魯那高大的身影頓時充塞了我的視線。他由上而下地睨著我,聲音硬得像鐵石︰「我說過,你跑不了的,為了全族人的安危,無論你是甘願還是不甘願,都必須做出犧牲!」

「我不干!憑什麼要我犧牲?」我抬抬下巴,挑釁地將巴圖魯的目光給瞪了回去,「你要刺殺單于,這里這麼多人高馬大的男人,喏,那個蟑螂,腰間挎那麼長的刀,是嚇唬人的嗎?憑什麼要一個女人去維護你們的安危?」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一個一個無助的女人被自己的親人所犧牲,送到敵人的陣營里面去,美其名曰「和親」。那個時候我只感到可笑,也替這些女人不值。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面臨這樣的抉擇。

要麼去!要麼死!

但我寧願選擇死!

大約事先早已有了計較,所以,當我面對巴圖魯那雙幾乎要噴火的黑眸時,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隱隱然有種超月兌的得意感。

有點兒像是看戲的感覺。

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巴圖魯冷冷地瞪著我,唇邊忽然陰惻惻地勾出一道笑痕,看得我毛骨悚然。

「去把霍戈帶上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霍戈是什麼人?與我有什麼關系?將會給我的生命帶來怎樣的變化?

一直到,他被人從帳外抬了進來。

我才猛然一怔,像被人用棍子狠敲了一記般,顫栗起來。

第二章初見(1)

車輪轆轆,碾過積著碎冰的黃沙,滾滾黃雲,覆壓著暗白色莽莽的雪原,千里望不到邊涯。

牛羊入圈,萬里無人。

送親的車隊從賀蘭山下的賀賴氏部落出發,一路東行,以極緩慢又緩慢的速度一步步接近位于黃河北岸的單于庭。

听說那里氣候溫和,水草豐美,只要不是像現在這麼冷,我想,我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吧。

行行復行行。

待得冰消雪殘之時,我們終于抵達王庭。

黃昏,暮雲四合,夕陽將遠處的天空染成一片晴美的嫣色。

終于到了嗎?

我掀開車簾,看一眼車窗外因麻木疲憊而面目呆滯的送親騎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忽然,臃腫的車隊停了下來,蹄聲「得得」,黑衣黑甲的伏瑯出現在我面前,「郡主,王子的車馬就在前面。」

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身子躬起來,使勁地探出車外去。

王子!

是蕖丹嗎?他就是蕖丹?

雖然來這里並非出自于我的本意,但,我知道,在老天爺恢復正常將我送回家之前,或者說,在我能自由地在這個年代做出選擇之前,我和他之間,是必然有所牽連了。

為了子霖學長,為了我,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這麼做。

視線望了出去……

遠遠地,我看到一小隊騎兵列隊迎候在前,襯著夕陽之下大寨隱隱約約的背景,顯得肅整而又莊嚴。當先一人身著重鎧,披著織錦的大氅,跨坐在一匹神俊如龍的白馬之上,靜靜望著車隊的方向。

如此隆重的禮儀,表示他們似乎並沒有看輕我這個前來和親的郡主。

我內心稍安。

再想要仔細打量蕖丹王子時,伏瑯已經壓低了聲音在旁提醒︰「郡主,該下車了。」

我醒悟過來,慌忙縮身回去,心里連聲告誡著自己,曦央曦央,我是賀賴曦央!

自我認證完畢,我掀開車簾,兩名女奴彎身過來攙扶,我剛想擺手,忽又記起了什麼,對著伏瑯吐了吐舌頭,便由著女奴左右攙扶,像被人打折了腿一般,一步一頓極不自然地朝王子走去。

「男人太糟女人太挑白馬王子翩翩來到……」

忽然,我的腦子里不期然地想起這句流行歌詞。

白馬?

王子?

我挑起一眉,從眼角縫隙里偷瞄了前方不遠處那個跨坐在白馬上的身影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耳邊忽听得馬蹄聲急促,在兩隊人馬均勒馬靜立之時,一陣疾馳,如千軍萬馬掃過荒原,竟是沖著王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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