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費猜疑 第6頁

「什麼問題?」

「既然我是小賊,為什麼你要把我藏在柴房里,為什麼不報官抓我?還有,為什麼失去貼身衣物的人反而是我?」說著,他唇角一彎,扯出一個在她看來非常可惡的笑容。

她蹙眉。

不對勁呵!這男人不是落魄又糊涂的嗎?怎麼才過了一夜,就好像變做另一個人了?

此一時刻,日陽初升,霽霞生輝,燦亮的光影投在他似笑非笑的臉部輪廓上,如鍍了一層金輝,讓她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此刻,自己眼中看到的不是那個惡狠狠瞪著自己卻始終未曾對她動過手的醉酒男子,但……不是他又是誰呢?

她認定他是尚存良心的竊賊,然而這刻,他雖然被她半哄半迫地穿上了粗布衣衫,但,眉宇間慣常養尊處優的嬌貴氣質卻反倒更為咄咄逼人地顯山露水了。

那樣瀟灑不羈,又那樣卓爾不群。

他,究竟是誰?

她這樣幫他,到底是錯還是對?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問︰「昨天,你要去听濤居,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從小生長在鄉間,見過太多為三餐溫飽而掙扎求存的人,一個人若淪為竊賊,必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吧?更何況,昨晚,他一直沒有實質性地傷害過她,所以,她認定,他並非十惡不赦之徒,她願意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算是報答他昨晚的手下留情吧。

「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也並非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于是,話題一轉,「喏,這是你的東西。」從衣袖里掏出一把折扇,一個玉佩,連同還未為他穿上的灰色粗布長褲,一股腦兒塞到他手里,「現在天色還早,你穿了這身衣服,快快從東門出去吧?」

謝慕駿又被她塞了個措手不及,只得狼狽地接在懷里,然而,這一次,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嘴一咧,笑出聲來。

這丫頭,還真自以為是啊!

不知道,當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後,又為是一種怎樣的表情?忽然,他有些期待著那一刻的來臨了。

于是,他挑了漢白玉墜子勾在手掌心里,對她微微一笑,說︰「這是賞你的。」

司徒聞鈴有些嘔血地瞄了他一眼,「什麼髒物?我才不稀罕。」

「髒物?並不髒啊?」他仔仔細細地將玉佩檢視了一遍,不管兀自翻著白眼的司徒聞鈴,「這可是前年南疆使者敬貢給皇上的神物,你說它髒,它會生氣的。」

「貢品?」這一下,司徒聞鈴完全呆怔住了。

漢白玉蝶型玉佩勾在他的小手指上,那柔潤細膩的白光映著朝陽,幻化出七彩光芒,粉紅、靛紫、青藍……光華流轉,氣象萬千。

「你、你偷了貢品?」

謝慕駿一時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這丫頭,還真是認死理。

他長得就那麼像一個小偷?難道,自個兒爬自家的牆壁也能稱之為偷竊?難道有那個賊是敢這樣堂而皇之地拿著貢品四處炫耀的?

他心里憋著一股氣,忽然咧開嘴,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就是貢品!就是賊髒!就是要在你身上銷髒。」

司徒聞鈴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涼氣。

轉身想跑,卻被他一下扯住手臂。她一掙,他只是不耐地健臂一收,輕而易舉地將她鎖在胸月復之間,讓她動彈不得。

她開始後悔,這人,誰說他是心存良善了?她真不該一時心軟,招惹了他。

他卻滿不在乎地笑著,那一口白牙,看在她眼里,森森如狼,「我要打賞的東西,沒有賞不出去的。」

貝在手心里的玉佩,輕易被掛在她的腰間。

「我不要!」

她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沒料到他突然變得好說話,順勢松開她,她一個不穩,「蹬蹬蹬」連退好幾步,最後才靠在一株樹干上穩住身形。

她驚魂未定地瞪住他。

他哈哈大笑,一手甩開折扇,一手拎著那條贓兮兮的灰布長褲,大步離去,身後,留下一串幾欲讓她昏厥的笑語︰「記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謝慕駿!」

可不是什麼小賊!

第3章(1)

三月春深,

踏春郊,

桃林雨餘紅透。

燕認舊巢,

鶯囀新枝,

都傍好花前後。

——凌廷堪《花心動》

日子平淡也是過,偶爾添些插曲也是過,時日一久,插曲終究是插曲,平靜無波的日子還是得回到一成不變的主旋律。

她,還是那個被夫君遺忘卻怡然自得的神醫之女。

他,依然是風流倜儻處處留情的謝四少。

那一日的偶遇,那一日的烏龍錯,留在彼此記憶里的也不過是回首時淡淡一笑的悵惘罷了。

若不是這一日,王府里面出了這樣一件怪事,或許,他們之間的交集也不過僅此而已。

然而,所有的相遇都不會是偶然,愛,自有天意。

這日,午後,從謝三小姐謝慕澄居住的「落雪軒」里,陡然傳出陣陣驚亂的尖叫聲。一直闢室獨處,因病弱而避不見人的謝三小姐這會兒如發了狂的猛獸,見物摔物,見人打人。

王爺急急宣召太醫入府診治,誰知,三小姐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病,不只是不讓太醫近身,甚至連王爺王妃也被拒之門外。

如是者,僵持了一個多時辰,王妃心疼愛女,在門外好說歹說,三小姐才肯松口,讓一個丫頭進去伺候。

是以,司徒聞鈴才得以假扮作丫頭,進入「落雪軒」。

吵吵嚷嚷幾個時辰,謝慕澄大概也累了,在將盤中食物一掃而空之後,迷迷糊糊地睡去。然而,一旦有人踏上木梯,她又很快驚醒,並再一次重復剛才無休止的駭然大鬧。

無奈之下,王妃只得率眾離去,留下司徒聞鈴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畢竟,她在丹霞山時經常幫忙父親照顧病人,比起一般的小丫頭,更能讓王妃放心。

人潮漸散,天色漸暗,天邊一點微光透窗,照見一室凌亂。司徒聞鈴靜靜看了蜷縮在華麗錦被上的人兒一眼,真可憐,這樣美麗雅致的寢室,這樣富麗堂皇的擺設,這麼多與她有著血緣骨親的人,為何,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她那麼驚惶失措,唯恐會被傷害的樣子,深深映入她的眼簾。到底是什麼樣的病,竟會將一個天真單純的閨閣少女折磨至斯?

為何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病例?

說她瘋,她的眼楮卻是那樣澄明清澈,但若說她沒有瘋,卻為何連父母親人都不認識?

唉!若是爹爹還在,那有多好!

她輕嘆一聲,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點亮了床前一盞粉色紗燈。將燈罩拉得更低一些,淺淺的粉色光芒驅散了窗外的微光。

夜幕,已然降臨。

司徒聞鈴低頭仔細地收拾著滿室狼藉,時光流逝,四周靜謐,唯有燈花偶爾爆出輕微的一兩聲「畢卜」聲響。室內一隅,檀香裊裊。

這幽靜空間,恐懼遠離,謝慕澄眉頭微舒,呼吸輕淺,似乎已然安睡于夢底。

司徒聞鈴微笑著直了直腰。

咦?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她驀然屏住呼吸。是腳步聲,正急急忙忙走過來。

呀!誰會在這個時候來「落雪軒」呢?

她擔心地瞥了熟睡的謝慕澄一眼,還好,沒有被驚動。

于是,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拉開房門。

外邊春蟲唧唧,薄霧初升,一輪月兒,微微斜了一角,卻仍是皎白晶亮。斜月直直掛在廊前屋檐上,當那人疾步跨上樓梯,沖到走廊上時,便仿佛要直直沖入月亮里。

「噓。」

「是你?」

二人同時一愣,而後,那人筆直走過來,「她怎麼樣?」眼角剛剛從開了一道縫隙的門邊瞧見屋內一點昏暗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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