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悅晶,你又怎麼了?」麥嘉璇熄了火,將安全帽扣在手中,不悅地眯著一雙色彩斑斕的眼。
「嗚……嗚……阿、阿璇……嗚……」吳悅晶听到她的聲音,哭得更傷心,抽抽噎噎地直打哽。
麥嘉璇翻了個白眼,她老是懷疑吳悅晶哪次會哭厥過去,可她偏偏都沒有。
唉!煩不煩哪?
她跳下摩托車,反手將安全帽拋掛在車把上,從後門進了平安車行。
吳悅晶一旦哭起來,如果不讓她哭夠哭徹底,那是會死人的。
「曾超!喂!你死到哪里去了?」
嘉璇一輛一輛車子拍著。
「別拍別拍,我的小祖宗。」滿臉黑泥的曾超從車輪底下爬出來,睇了麥嘉璇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問︰「這個月又輪到去你爸那里了?」
「要你管!」嘉璇惡狠狠地瞪他,一張調色板似的臉因而顯得滑稽。
曾超忍住了笑,摘掉沾滿機油的白手套,沖後面努一努嘴,「你看見了?」
「我就是要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欺負她了?」
「我怎麼知道?」曾超聳一聳肩,「一個小時之前,她從門外哭著進來,然後就一直蹲在那里,哭到現在。」他搖一搖天然卷的頭發,一臉無奈。
他,麥嘉璇,吳悅晶三個人是幼兒園同學、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兼死黨。
上學的時候,他和吳悅晶的名字沒少被同學們取笑過,每一次,都是講義氣的嘉璇出面擺平。
所以,他和吳悅晶習慣了依賴嘉璇,一直到現在。
「去去、你去,叫她別哭了。」麥嘉璇不耐煩地揮一揮手。
討厭,吳悅晶這個愛哭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改?
「我沒有辦法。」曾超攤了攤手。就因為他沒有辦法,才給嘉璇打電話的啊。要不然,他可真怕這間平安車行會不平安地遭受水災。
「你笨啊,」嘉璇伸出手,賞曾超一個爆栗,「你瞧你,學人家穿黑西裝,打黑領帶,戴黑墨鏡,你怎麼就學不會人家的本事呢?」
修車的,穿什麼西裝?爬上爬下,弄得皺巴巴的。這哪像黑社會喔,簡直就一皺皮黃瓜。
曾超也不惱,笑嘻嘻的,「我哪比得上志哥。」
嘉璇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滴血紅唇彎出一個上翹的弧度,長長眼睫底氤氳著模糊的笑意。
曾超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阿璇,拜托你,你別再住你爸家了好嗎?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丑得像鬼喔。」
麥嘉璇臉色一變,眼楮眯成一線,「曾超,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提起老頭子。那樣,我的腳會很不舒服,會很想踹人。你懂了嗎?」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作茶壺狀,警告意味明顯。
曾超脖子一縮,抿唇噤聲,不敢再發表任何高見。
陽光燦燦,平安車行里卻陰風慘慘。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一直到曾超的一頭卷發就快被抓成沖天怒發的時候,吳悅晶才哭哭啼啼地開了腔︰「嗚……阿璇……曾超……你們說,我是不是很丑?很難看?很討……人厭?」
是,你是很討人厭。
曾超的眼角抽了又抽。
「沒啦。你很可愛,可愛得像芭比女圭女圭,你也很漂亮,漂亮得像星星。」嘉璇意識昏沉地敷衍著。
還差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被吳悅晶驚天動地的嚎哭聲給催眠到周公那里去了。
真是——扼腕哪!
「猩猩?」吳悅晶抬起婆娑淚眼。
「嗯!星星。」
「哇,媽呀!」吳悅晶哭得更大聲了,眼淚鼻涕全往曾超的西裝袖上抹。
「耶,髒死了。」曾超跳起來,用力抽自己的手臂。
「叫什麼叫?你讓她靠一下會死啊?」麥嘉璇老大不爽地瞪他一眼。
煩,煩死了。這哭聲,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喔。
「就是嘛……人……人家都這麼傷心了。嗚……」吳悅晶撲過來,感動地挽住嘉璇衣袖,「阿璇……我好難過……我不活了啦。我那麼喜歡他……對他那麼好……我……我……」
抽啊抽,她被自己的眼淚鼻涕口水嗆住了,猛地一陣咳。
麥嘉璇忍住揉太陽穴的沖動,陰陰地問︰「哪個他?叫什麼?住哪里?多大了?在何處高就?」
嘿嘿,死小子,要被她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小子害她听了幾個小時的鬼哭狼嚎,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耶?你要做什麼?」吳悅晶頭皮發麻,意識不妙,暫時忘了開閘。
「做什麼?有人欺負你是不是?你喜歡他,他騙了你。他欺騙你的心,欺負你的身,欺侮你的人,好啊,那就是跟我‘孔雀’過不去,哼哼。」嘉璇冷哼一聲,鳳眼里透著犀利。
「什、什麼?」
「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了他的血,剜了他的心,絞了他的腸,剁了他的骨……」嘉璇越說越興奮。
「沒那麼嚴重吧?」吳悅晶癟嘴,又要哭出來。
「這還不嚴重?始亂終棄耶,這種男人我見一個踹一個。」銀牙咬得快要崩掉。
吳悅晶和曾超交換一個眼神,識趣地閉了嘴。
「怎麼了?你不告訴我那人是誰,我怎麼幫你?」
「不不,不用了。」吳悅晶松開嘉璇衣袖,直朝曾超背後縮躲。
「喂,你耍我是不是?」嘉璇凜容。
吳悅晶嚇得眼淚狂噴,「人家……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啦,人家只是寫了生平第一封情書,人家大著膽子在那麼多人面前遞給他,他……他卻看也不看一眼,理也不理人家。我……我覺得好難過,好沒面子喔……」
喔——
就、是、這、樣?
「該死的!他不要你不會塞給他啊。」嘉璇氣得暴粗話,「說、說、說,你給我說,他叫什麼名字?啊?叫什麼!」
懊死的,死小子,你給我等著!耙不甩我們家悅晶,你真是好樣的!
麥嘉璇眼角抽搐,咬牙切齒。
A大籃球場。
這是一場校際挑戰賽,在本市兩大大學生籃球強隊之間舉行,是為下個月的全國大學生聯賽做著賽前熱身。
場中的形勢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球員的喘氣聲,爭搶球的叱喝聲,場外啦啦隊員聲嘶力竭的吶喊聲……交織成一片熱火朝天的激烈景象。
呵!到底是全國第一流的大學,連其中一塊籃球場也修整得盡善盡美。
麥嘉璇跨坐在心愛的摩托車上,緊身熱褲勾勒出修長美腿,讓她的回頭率達到百分之百。
「阿璇,看見沒有?就是他,是他啦!」吳悅晶激動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嘉璇順著她的手指瞄過去,「哪一個?」
天哪,那些猴蹦狗跳的男孩子們怎麼都長一個模樣?居然還穿著一樣的服裝?拜托,大家有點個性好不好?
就算要統一隊服,也可穿上黑西裝,結上黑領帶,戴上黑墨鏡,那樣不是會比較帥嗎?
她不以為然地皺了皺鼻頭。
「哪,快看、快看,他搶到球了耶。」
手臂被吳悅晶掐得生疼。
嘉璇收回目光,瞪了身邊的花痴女一眼。
「快、快快,呀——」
驚嘆聲緊張地憋在喉中,眾人沉寂。
麥嘉璇奇怪地抬起頭來,白得耀眼的陽光之下,那個男孩子高高躍起的身影,漂亮、飄逸、優雅、奪目……
時間仿佛凝固下來!
將少年騰起的側影鐫刻成黑白影畫,投入湛藍的天幕中,在麥嘉璇的眼楮里不斷盤旋、凝固……
「楚振灝,振灝振灝,你好帥喔!」
冷不防,身旁傳來高分貝的尖叫聲,差點沒將她耳膜震破。
她趕緊捂住耳朵,轉頭對著吳悅晶說︰「沒事不要這樣嚇死人好不好?」
「他那麼帥那麼帥,難道你不覺得嗎?」後者一臉痴迷地望著籃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