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是好事——」
「什麼是好事?什麼又是壞事?對于嘉璇來說,或許留下來才是她想要的呢?」楚振灝的冷淡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那麼,認識江馳俊,對于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嗄?」
「老實說,我沒有料到你會選擇他。」楚振灝低聲說。
這是他意料之外的又一件事。他討厭意外,討厭變數。為什麼世事總不能由人掌控?他開始覺得煩躁。
沈星河偏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怡然微笑,「呵,原來你是來討教愛情的?」她笑著的時候,黑發從肩後瀉下,飄灑了一身。
玻璃窗上折射過來的陽光,和著淡淡的粉塵,在她臉上投下陰影。
歲月有痕。
誰說紅顏不會老?眼前的沈星河,柔婉仍在,溫柔仍在,只是那眉梢眼角的細紋,藏也藏不住。
不一樣了,跟十幾年前的她,終究不一樣了。
那分明圓潤的臉龐露出尖尖的下頜,曾經閃著夢幻光澤的眼楮也染上了風霜的痕跡,難怪,他認不出她。
那麼,自己呢?
他自己,有沒有改變?
「你覺得,我跟馳俊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對嗎?」
「是。」他還記得那男人手腕上那麼庸俗的金光。
「如果你這樣說,就是還不懂得愛。」她粲然一笑,絢光在容顏上流轉。
「是嗎?」他望著她,有點傷感地笑了。如果他不懂得愛,又怎麼會想念一個人十多年?
「你試過想念一個人,想得呼吸困難?想念一個人,想得輾轉難眠嗎?你試過,要忘掉一個人,像要忘掉心跳?忘掉一個人,像要忘掉記憶一樣痛苦嗎?甚至于,你試過,即便彼此刺得對方傷痕累累,也要抱在一起取暖嗎?」
想念一個人,會呼吸困難?忘掉一個人,像要忘掉心跳?
不。不是這樣的。愛一個人,不僅僅是這樣的。
「如果,有一個人,讓你每天都想看到她,她的生活每一點,每一滴,你都會想要去模仿,想要更加靠近她,讓她的目光看向你,讓她感覺到你的存在,讓她因為你的努力而驕傲自豪,那麼,這又是什麼?」
「是偶像崇拜!」
「嗄?」
「比如說,我年輕的時候崇拜過張國榮啊,那時候真的好迷他,甚至,有一陣子,我還瘋狂地學唱歌,想象著有一天,也能站在紅館,跟他一起歌唱。」
「呃……」
看著他那一臉吃驚的表情,沈星河哈哈大笑。
「你沒有想到吧?其實人有很多面,也許,有的時候,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面?但,最重要的,是要看清自己的心。問問你自己,究竟舍不舍放走那個人。」她收起笑容,表情變得認真。
「你說小麥?」楚振灝的視線穿過她,落在她身後,半晌,微笑起來,「她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很愛管閑事,又重義氣,不過,對于既定好的目標,卻又很認真努力。」
「是嗎?不過,我覺得她就善變了一點,粗魯了一點,也野蠻了一點,和你不大一樣。」
「那是你不了解她,其實,她有時候也是很乖巧的。只不過,是有些喜歡鬧別扭而已。」語氣里的疼惜,掩也掩不住。
「這不就是了?」沈星河點點頭,用著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難道你沒有發現?雖然你想起那個人的時候,不會呼吸困難,不會輾轉難眠,但——你會微笑。」
會微笑。
想起她的時候。
多麼簡單的理由,卻那麼鏗鏘有力量。
原來愛一個人,就是應該這麼簡單?
突然之間,楚振灝發現自己找不到麥嘉璇了。
學校里,說她請了長假,打她手機,沒開。教授說她這個月輪到去母親家,去平安車行,曾超對他毫不客氣,去她母親家,又總說她不在。
到這時,他才開始瘋狂地想念她。
他不怪她沒有告訴自己沈星河的事,不怪她隱瞞自己。這一刻,他只要見到她,告訴她,不要走,不要離開她,他舍不得她。
直到這刻,他的心才豁然開朗,直到她幾乎要走出他的視線,他才醒來。從一場做了十多年的夢中醒來。
天!他一直是愛她的,他愛的人,其實是嘉璇!
他應該早知道的。
他其實,早知道。
他的心已經改變,只是,從不肯承認而已。
他不肯承認自己忘掉了沈星河,以為,忘掉了她,就是否定了自己十多年的努力。而其實,這麼多年一分一厘的改變,又怎說不是為了等待嘉璇的出現?
緣分這個東西,誰猜得透?模得清?
每天每天,從早晨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問候嘉璇的母親和小舅。他不再覺得那個男人庸俗,而終于領教了他的厲害精明。
就像沈星河說的,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多個面,你根本無法從其中一個面去了解任何一個人。
包括自己。
而每天每天,他得到的,總是千篇一律的答復。
嘉璇不在。
她不在,她會去哪?
每天每天,從希望到失望,又從失望到再度燃起希望,周而復始,他才終于領悟到思念一個人的辛苦。
吃飯的時候,他會想︰沒有人提醒她,她今天會不會忘了吃飯?
上課的時候,他會想︰教室里空下來的那一張椅子,會不會也如他一樣覺得寂寞?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他更會想︰上次她硬塞給他的情書,到底被他遺落在了何方?即使,只是經由她的手傳遞,他也覺得,那封淡藍色信箋,是他們開啟彼此緣分的鑰匙。可惜,當時,他並沒有珍惜。
而現在,他明白了,肯付出了,她為他做過多少,他都要一一做回來,無論她需要多少愛,他肯他要他願意把一切都給她……
但是,她不要了嗎?
第10章(2)
靜夜時分,天台的門被靜悄悄地推開,月光從微微開啟的門縫流瀉進黑漆漆的走廊里,又迅速消失,門近乎無聲地掩上。
縴細的黑影動作敏捷地將一條長長的帶子展開,一端系在天台的欄桿上,一端長長地垂了下去。
下一秒,她的人已翻過欄桿,順著長帶滑了下來。
楚振灝人在半空,瞪大了眼,「喂,你去哪?」
「嗄?」嘉璇嚇一跳,差點沒抓穩。
還沒等她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只堅定的手臂已環過她的腰,將她強硬地圈在了懷中。
「喂,你是誰?」她心中驚慌,用力掙扎。偏人在半空,毫不受力。
直到一只腳踩中了實物,她才稍略安心。
「你是什麼人?半夜三更的,想要干嗎?」
「那你這半夜三更的,又是干嗎?」
「啊?」嘉璇猛回頭,「是你?楚耗子?」
楚振灝唇角微揚,「除了我,你以為還有誰會半夜三更看中了你們家二樓的窗戶?」
二樓的窗戶?
是她的房間!
嘉璇一愣,回頭看看緊閉的門窗,再看看眼前的楚振灝。真的難以相信啊,他那麼一本正經的人居然會在半夜爬牆?
為了什麼呢?
他不可能也像自己一樣,是因為想念吧?
不可能。
那麼——
嘉璇懷疑地蹙眉,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你見過沈星河了?」
「似乎有人快要改口喊舅母了。」感受到嘉璇的視線,楚振灝淡淡一笑,舉手順平她散亂的秀發。
「嗄?你不……」他怎麼說得那麼輕松?難道,他一點也不傷心嗎?
害她這段時間在家里老是擔心,怕他消沉,怕他難過。
「不什麼?」他逗她。眼楮卻膠著在她擔憂的眼瞳里,無法移開。此刻,他終于深深體會到,她眸中毫不掩飾的關愛是如此珍貴和美好。
靶謝上帝,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