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安心常說的,她,桑恩榆,何德何能,竟能找到這樣的好男人?
「不必總說對不起。」
咦?她霍然轉頭,瞪大眼看著右手邊的金振希。
後者慢條斯理地吃著他的牛腩飯。從袁子謙提議四個人一起到這里來吃早餐開始,他似乎就沒有主動開口說過話。
如果不是子謙一直拿公事來撬他的嘴巴,她懷疑他會一直沉默下去。
然而,這刻他又為何說出這樣的話語?是善意的提醒?還是惡意的嘲弄?
她瞪視著他,從他的表情上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接口的反倒是安心,「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金振希有片刻的詫然,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恩榆的身上停頓了三秒,然後才迎視著安心探究的眼神,聳聳肩,「可能你記錯了。」
「怎麼會?我肯定在哪里見過你,是不是阿桑?」她問出口了,才猛然想起來,「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其實……」桑恩榆不能確定地停頓了下,好一會兒,剛要開口說什麼,袁子謙已折返回來。
「振希,剛剛維修部打電話來說,木屋可能進了水,需要修理,你現在要不要過去看看?」話音還未落,金振希已經站了起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袁子謙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回過頭,抱歉地說,「恩榆,度假村那邊的工程受到熱帶氣旋的影響,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補,我去看看就回來,你吃完了,陪安心四處走走好嗎?」
「不用擔心我們,」恩榆綻開最最純粹的笑容,「待會兒我打電話請修車廠的工人去看看車子,問題應該不大,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家。」
「這樣……」袁子謙遲疑著,似是不太放心。
「別婆婆媽媽的啦,有我在沒人敢吃掉你的未婚妻。」安心受不了地翻白眼。
子謙只好無奈地笑笑,「那,你們小心。」
恩榆微笑著擺擺手。
眼看著金振希和袁子謙一前一後走出餐廳的背影,安心巨郁悶地說︰「真搞不懂你們兩個,他怎麼就能那麼黏糊?你怎麼就能這麼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她有嗎?
她不是早已被子謙感動?她不是正在非常努力地予以回報嗎?要不然,她怎麼會在台風天里急忙忙地趕這麼遠的路?
但冥冥之中,上帝做這樣的安排,難道僅僅只是為了讓他們彼此錯過?
「安心……」
「嗯?」安心挑著盤里的一根青菜,左右為難。吃?還是不吃?她討厭吃青菜,但,肚子里的寶寶可能需要。
「你是不是——」恩榆停頓一下,「你仔細想想——是不是真見過金振希?」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懷疑地瞄一眼桑恩榆,「你問這個干什麼?」
「因為……」恩榆嘆氣,「我好像開始有點印象了。」
第8章(1)
沿海大道59號。
桑恩榆默默念著這幾個字。
很奇怪,她並沒有去過這個地方,但,偏偏,這七個字的排列組合卻好似在她腦子里重復又重復地出現過無數次一樣。
那麼熟悉,根深蒂固。
這一次,因為拍廣告的需要,她想在度假村里找一間浪漫溫馨且具有自然風味的原木小屋。然而,子謙告訴她,像這樣的屋子現如今只獨獨保留了一幢。
並且,屋主還另有其人。
听說,那個人脾氣古怪,對這間屋子又寶貝得什麼似的,大概不會輕易出借。她便也想過要放棄,但在听到屋主的名字之後,那一瞬間,卻不知怎的,一顆猶豫不決的心陡然變得那麼熱忱與強硬。
一座那麼古老又是那樣的破敗老舊的房子,如何能牽引出迢迢重洋之外的一個人那麼強烈的感情?
這不正是她在廣告創意中所要營造出來的一種即使模糊了時間,模糊了空間,卻無法模糊情感的氛圍嗎?
她要去,她一定要去看看那間屋子,說服屋子的主人,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在那里拍出那種遙遠時空的想念。
于是,她帶著莫大的決心與毅力,踏上了剛剛修整過的沿海大道。
堡程已進入尾聲,裝飾材料混合著油漆的氣味飄散在空中,不太好聞,她微微屏住了呼吸。
斑跟鞋踩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滴答滴答聲。
像是她的心跳。
愈接近59號,愈清脆、愈緩慢……
近了,再近了……在一排歐式風味極濃的小洋樓之間,她看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小木屋。靜靜地浮在岸邊,好像隨時會被潮起潮落所吞噬似的。
心髒不由得揪緊了。
不用仔細尋找,她轉過木屋,已見到懸掛在屋外的紅色鐵梯。
梯子已經銹跡斑駁,奇怪的是,金振希為何不重新修葺?
桑恩榆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上。
非得小心不可,不然,她踩著高跟鞋的腳一定會在鐵梯的某一級踏空。
她不由得皺眉,難怪子謙一听說她要借屋子拍廣告便直搖頭。看來,就算主人肯借,這間屋子怕也承受不住餅多的熱鬧吧?
它亙古地立在這里,仿佛只為向世人展示它的寂寞和憂傷。
一時想得出神,不料梯子陡然一個搖晃,恩榆趕緊抓住扶手,「啊喲」一聲,抓了滿手鐵銹。
正自懊惱,腳下卻突然有個聲音涼涼地問:「你來做什麼?」
她從扶梯邊緣看下去,一身休閑裝的金振希站在梯下,揚眉靜凝著她。他的手上拿著修理工具,看來,剛剛他就在屋子下面。
她沒看見他,但,她的激動和遲疑是否都被他看在眼里?
無從得知。
白皙秀氣的臉蛋一點一點泛上紅暈。奇怪,在他的面前,她很容易羞赧。
而她,本不是那麼面皮薄的女子。
「呃,上一次謝謝你。」
她臉上表情細微的變化映在他的眸里,他用力閉了閉眼楮,仿佛是被海風吹得生疼的樣子。
「袁子謙已經謝過了。」
「那不一樣。」
他不語。
她有些窘,覺得自己話出口得太快,但她心里的確是那麼想的,袁子謙並不能代表她自己。
但顯然,他無意糾纏于這個話題。
「其實……」她兩只手抓住一側的扶梯,身子彎下來一點,「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這里離海更近,海風將空氣里的異味吹散開去,但,她仍然覺得呼吸不暢,仿佛有什麼壓在氣管里。
「什麼事?」
還好,他並沒有一口回絕,還有斡旋的余地。
恩榆輕輕舒了一口氣。看來,他和資料上面顯示的那個天才少年並不完全相同。
在網上收集了一整晚的資料,她自認對他已經有所了解。
他,金振希,十三歲在國際比賽上獲得第一個獎項,十五歲赴巴黎留學,十六歲在日本東京舉辦個人畫展,十七歲的時候,他個人所獲得的國際各項比賽的獎杯已達五十余座,到二十歲那一年更是以勢如破竹之姿過關斬將,摘得法國巴黎學院「費里翁」大獎以及法蘭西學院繪畫大獎兩座金杯。
這樣的男人,少年得志、春風得意,驕傲是理所當然的,她只是想不通,這樣一個人,為何會跨海渡洋地來到中國的一座海濱小城,接受一家小小度假村的禮聘?
而且,他所提出來的報酬居然僅僅只是這間毫不起眼的原木小屋。
好吧,她承認,這間屋子的確有其獨特之處,但,也並非獨一無二。她相信,在全國各地的各處海灣,一定還有與此同樣的木屋。
所以——
「我能先請問一下,你是第一次來中國嗎?」她的困惑月兌口而出。
他的面皮微微一僵,上揚的眸子射出兩道銳利的眸光,仿佛想要把她射穿一樣,「這與你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