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色撩人 第3頁

「走開。」西門慕風沈下臉來。不知怎的,無端地有些心慌。少年那天真放肆的眉眼,彷佛一道霹靂直直地打進他的心底。

「你長得比我還漂亮呢。」少年低喃道。

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連大姐揀回去的那個都沒他漂亮咧。那份細致的秀雅,有點兒像精美的蘇繡,清爽中透著繁冗,復雜中卻又好似漫不經心,漫不經心中卻又處處透著機巧用心。

好、好特別的一個人!

他羨慕地瞪大了眼,舍不得移開。

西門慕風微愕,這麼直接大膽的稱贊,他還是第一次听到。況且,還是出自一個男人之口。

漂亮?

他,西門慕風,竟然被人稱為——漂亮?

這話若是讓西門府里的人听見了,還不怎麼笑掉人的大牙呢。

他有些失笑,微微一拂袖,那袖子竟像是水蛇一般,從少年掌中溜了出來。

少年又是一呆,覺得眼前一道強光,逼得自己睜不開眼。

偶像啊,他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偶像了。

他一把將錢袋甩到肩後,激動地倒退著走在西門慕風的前頭。

「這位兄台,這位大哥,小弟能在此結識大哥,真是緣分不淺哪。」他自顧自地嘰嘰喳喳著,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由得又加大聲音說道︰「既然有緣,咱們交個朋友怎麼樣?朋友做不成呢,做兄弟也是可以的。哪哪哪,敢問大哥家住何方?姓什名誰?到此有何貴干?有什麼需要小弟幫忙的盡避明言,但凡有用得著的地方,小弟定當上刀山、下油鍋,為兄長辦得妥妥帖帖,不負你所望。」

「是嗎?」西門慕風挑高了唇角。

「你不信?」少年瞪大了眼,捋捋袖子,袖子太長,袖口又太寬,捋起來掉下去,掉下去再捋起來,如此幾番,不耐煩了,索性一手扯直了袖子,一手「砰砰砰」地猛拍胸口,「你別看我人小,可幫人不用力氣的,靠的是這里。」他又手忙腳亂地點點自己的額頭,「我看你呀,愁眉不展,笑容勉強,一定是有什麼心事,對不對?別怕,你告訴我,沒有為你辦不成的。」

他說著,停頓片刻,小心地觀察著西門慕風的反應。

後者眼看前方,越走越快,「還有呢?」

「嗯?還有?」少年偏著頭,想了想,「還有,我叫小六兒,你呢?」他倒退著跳、跳、跳……

「我叫——」西門慕風突然止住腳步。

「呃?」少年湊過來,一個收煞不住,撞倒了賣貨郎的小擔,擔子又打著了買頭巾的姑娘,姑娘又撞翻了旁邊的瓷器攤。

剎時,碎片共頭巾齊飛,胭脂同怒顏一色。

「小子,你走路沒長眼哪?」賣貨郎一把揪住少年。

「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扯開粘在臉上的頭巾,一抬眼,呀,偶像上了一輛車。

「喂,大哥,兄台,大俠。」他追兩步,又被拽了回去。他跳起來,揮著手中的頭巾,「錢哪,你還有一半的錢在我這兒呢。」

車輪轆轆,轉眼去得遠了。

賣瓷器的老板叉腰站到他的前面,擋住他的視線,「你還有錢?有多少?夠不夠賠咱們的貨呀?」

「什麼?」少年茫然地抬起頭,猛一回神,掃一眼凌亂的四周,終于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處境。

「天哪!」他仰天長嘆,蜜色的臉蛋剎時變得慘白。

第二章

「這是林芳苒的資料。」

日上三竿了,那年輕人還倚在軟榻上,身上擁著錦衾,手上攏著暖爐,蒼白的臉色未見一絲紅潤。

韓成的心中不由得透出幾分輕蔑。

像這樣嬌貴的公子哥兒,他是見得多了,除了斗斗蟋蟀、玩玩鳥,大概就只會在風月場里打打滾兒了。

瞧,這不,為了幫他大少爺查一個姑娘,整個杭州府的捕快忙了個人仰馬翻。

而他,居然還在這里睡大覺?

嘿!

韓成那滿臉風霜的臉上劃滿了黑線。

「韓捕頭,辛苦了。」西門慕風嘴角含笑,目光從身旁煎茶的火爐上收回來,瞥一眼丟在自己面前的小冊子,又緩緩轉到韓成身上,那淡然沈穩的氣度,實非一個二十歲的少年所能養成。

韓成愣怔了一下。

西門慕風笑意未減,映在火光下的臉龐跳動著,顯得有些模糊不清,「林芳苒,芳齡二十一,容色絕麗,艷名遠播,是為杭州第一寶。」

「咦?」韓成輕呼一聲。

他本不是大驚小敝之人,但此刻,卻由不得他不驚不怪。

林芳苒的資料是他們十幾個熟知杭州戶籍的捕快們憑著那兩句不成格律的句子,再加上五行缺火的命格,從幾百戶年齡相當的閨閣少女中篩選出來的。

西門慕風不可能事先猜到,更不可能查得比他們還快。

然而,他卻又為何能一語說中此人?

莫非,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韓成忍不住瞟了一眼被風吹開一角的冊子。

「‘是木不是木’,是為林字;‘芳草香七人’,韓捕頭對應‘芳苒’兩個字,卻又是何解?」

西門慕風淡定的口吻彷佛是在詢問,又似在討教,倒讓韓成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他囁嚅半晌,只得道︰「這……芳苒、芳人,嘿嘿,差不多了。」他尷尬地笑著,先前傲慢的氣焰剎時全消。

西門慕風微微一笑,倒也不再繼續追問,轉回頭,又向爐內添了塊新炭,一邊靜待爐上茶湯沸騰,一邊用漫不經心的口吻繼續說道︰「自林芳苒十五歲那年起,林家的門坎便一年比一年修得高,也一年比一年壞得快。上門求親之人川流不息、絡繹不絕,不只是林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寧,就連相連兩條街的人家都沒辦法清淨。而那林小姐卻遲遲定不下人選︰容貌俊美的,文才卻不佳;才高八斗的,人品卻平平;甚至還有那七八十歲的老翁,也許以大筆金錢,希望獲得愛財如命的林員外的青睞……」

他一字一句淡淡地自語,如同背書,卻听得韓成一陣一陣冷汗直冒。

一字不差,居然是一字不差。

他心中駭異,不知這病懨懨的公子哥兒到底有何神通?

西門慕風來到杭州,也不過七八日的光景,即便無意中听人談起林芳苒,猜到了這個人,卻也不可能猜到自己會在冊中寫些什麼吧?

即便猜到,也不可能猜得如此清楚、如此詳盡。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瞠大了眼,不得不對這位溫沈秀雅的年輕人刮目相看了。

「韓捕頭?」西門慕風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

韓成定了定神,收起輕視之心,中規中矩地界面道︰「街坊鄰里不勝其擾,家人親友不堪其勞,無奈之下,林府只得召告天下,凡每月初一、十五兩日才肯接待求親之人,其余時間一律不見外客。這才用兩日的繁忙換得二十八天的安寧。」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遲疑了一下。

「怎麼?」西門慕風征詢地挑了一下眉。

韓成微紅了臉,輕咳一聲,以最快的速度將拋擲在西門慕風面前的小冊子拾回來,展開讀道︰「于是,每逢初一、十五兩日,整個林府上至員外、夫人,下至伙夫、丫頭,無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而各方官吏、平民百姓,更是像趕集一樣齊集林府,紛紛爭睹林府考婿之盛況。林芳苒擇婿的條件雖然是一年比一年苛刻,但來提親的人卻是一年比一年激增,竟無絲毫減輕的樣子,為杭州的繁榮昌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是以為杭州第一寶。只不過——」

說到這里,他偷眼覷了一下西門慕風。

「韓捕頭,喝茶。」這時候,茶湯沸了,銀制的小茶壺在西門慕風手中傾下來,一水如虹,緩緩注入擺在韓成面前的青陶茶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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