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不習慣跟人交往,更不習慣遷就他人,因為是小六兒,是他的弟弟,他才對他一忍再忍,但,忍耐並不等于忍受。
小六兒過于明顯的回避,讓他心里升起一股無名之火。
「若沒什麼事,我回去了。」西門慕風口氣冷淡,轉身就走。
他一走,小六兒臉上強扯出來的笑容驟失。
大哥生氣了?
他為什麼生氣?
「哎,你到底在別扭些什麼?」林芳苒不以為然地瞪他一眼,「是你告訴我說西門慕風對你沒有惡意的耶,說要留下來的那個人也是你,可你剛剛在躲什麼?好像他有多嚇人似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還在猜測他接近你的目的?不、用、啦。」林芳苒側首笑得嫵媚,「因為我已經知道了,他接近你,冷落我,不過是為了要引起我的注意。」
什麼?
引、起、她、的、注、意?
听見這句,小六兒一陣昏眩,像被悍雷劈中似的,久久不能言語,只是一臉駭然地瞪著——
林芳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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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苒姐去試探西門大哥,是不是做錯了?
雖然,心里的疑惑終于得出一個比較令人信服的結論,但,小六兒並沒有覺得比先前懵懵懂懂的時候更加開心。
荊烈對他的敵意依然存在,而西門大哥也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一切失了序的舉動似乎都回到某種正常的軌跡。
而他的心,卻再也回不到當初的平靜。
這是什麼原因?
小六兒一夜輾轉,難以成眠。姐姐們都說,他做什麼都只是半調子。學武只學一式,易容只會一變,下毒只會一種,醫人只用一藥,就連做菜,也只能說不會做。
沒想到,用到朋友身上來,也只得開始,沒有結果。
大哥以後,大概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哥哥了吧?他的笑容,也不再只對著自己一人展露了吧?
尤其是他已經成功地引起了苒姐的注意之後,還會不會理睬自己?
這樣胡思亂想著,天快亮的時候,腦子反而越來越清醒。
他索性起來,想出去走走。
只是,奇怪,天都快亮了,為何門外走廊上還點了這樣大的燈籠?紅彤彤的,映在門上,煞是好看。
這個念頭才一轉,房門已被拉開。
濃煙裹著熱浪撲面而來!
他陡然驚怔住了。
火!好大的火!
走廊上、樓道上、門上、窗上……烈焰沖天,伴隨著陣陣濃煙,席卷而來,叫人怵心。
「不好啦!失火了,失火了,快來人哪!」
小六兒避開火舌,一扇一扇門拍去。
剎時,整個客棧沸騰起來,桌椅倒地聲、門窗開闔聲,夾雜著咒罵聲、孩子的哭喊聲,響成一片。
「大哥!」想也不想,他直直地朝著西門慕風的房間沖過去。
「砰」的一聲,門開了,濃煙烈焰卷入洞開的門扉。
屋中之人一分神,盤膝而坐的身子晃了一晃,驀地噴出一大口血來,紅艷艷的,噴在白衣之上,顯得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大哥的身子還沒好嗎?
他胸口一緊,還未奔出半步,手臂卻已被隨後而來的一只鐵掌牢牢抓住,「你干了什麼好事?」
「我……沒有……」他想甩,卻甩不月兌,「客棧起火……」
「我有眼楮。」荊烈面無表情地冷睇著他,「如果你想爺安全,就離他遠點兒。」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火是我放的?」小六兒又氣又急。
不知道大哥怎麼樣了?為什麼他的身子一直這麼虛弱?他是否必須日日這麼靜坐調息?而他剛才吐了那麼一大口血,到底要不要緊?
「我沒說火是你放的,可災難一定是你帶來的。」荊烈執意地道。
小六兒瞠大眼,「你說我是災星?」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了,」小六兒點點頭,「要殺我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是你一直想要殺我,根本不關大哥的事,對不對?」苒姐果然沒有看錯,只是他們都猜錯了對象。
「沒錯,我是想殺你,因為只有你死了,爺才能夠活得長長久久。」荊烈手上用力,痛得小六兒冷汗直冒。
他一咬牙,「你胡說!」
「你不會明白,你不會明白爺和他那個雙胞胎弟弟之間不可解的生死之劫。一人生,一人死,這是命中注定的。」
「可……這與我有什麼相干?」他話中的寒意不由得令小六兒打了個冷顫。
荊烈的神情變得冷酷,「因為你很有可能就是爺的親弟弟。」
「我?大哥的親弟弟?」小六兒忽然覺得好笑。
荊烈蹙起眉,漸漸失去耐性,「你不要笑,你的身份現在的確還未曾確定,但,你惹麻煩的本事也不小,所以,不管你是真少爺,還是假少爺,我都不希望再看見你。」
說罷,他狠推了小六兒一把。
六兒一個趔趄,肩膀撞上對面的牆壁,躥升的火苗舌忝上他的單衣。
他眼睜睜地看著荊烈高大的背影將他隔絕在西門慕風的世界之外。
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大哥一直以為自己是他失散的弟弟。
如果……
如果他知道他根本不是……
小六兒心中一熱,繼而又一冷。
濃烈的煙將他的雙眼燻得幾乎張不開,他拭著疼痛的眼眶,感覺手指沾染了濕潤。
「六兒。」突然,一只手橫伸過來,握住他的手,「你又在發什麼呆?」溫淡的語氣中隱含著一絲責備。
小六兒回過頭,愣了愣,嘴角開始笑,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一片,「大哥。」
此刻看見他,一顆心安了,歸位了,管他身外是刀山還是火海,那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
他攀住西門慕風的肩,牢牢地,不管了,再也不放手,死不松手。
「六兒?」他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量,心中一暖。
「嗯?」
「不生氣了?」
「不。」他從來沒有生過氣,若有,也是心痛。是不安,是害怕,是不能確定。初次嘗到一種讓他無法掌握的感情。
患得患失。
「爺,這里危險。」荊烈的臉色黑得像鍋底。
「可是,苒姐還在里面。」
荊烈听了,臉色大變,一閃身,人已沒入火海。
「放心吧,有荊烈在,林小姐不會有事。」西門慕風安撫地拍拍小六兒的肩膀,他將他護進臂彎,敞開的大衣包裹住他瘦弱的身子。
「哦。」小六兒窩在他的胸前,放下心來。
人潮,似已遠去,只有他的心跳,仍是那麼溫暖熟悉。大衣外面,火蛇狂舞,可這一方胸膛,卻只是他一個人的天地。
他的眼被煙燻得流下淚來,恍惚間有些明白了,上天讓他遇見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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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大門只有數步之遙了,西門慕風攬緊衣襟,艱難地閃避著火舌。
突然,「嗖嗖」幾聲,十幾支響箭凌空射來。他眼捷手快,長臂一收,將小六兒連人帶衣卷起來,退入火海之中。
「是他?」就在這一瞥之間,小六兒驚呼出聲。
火光之外,一頂紅冠格外刺眼。沒想到衛天止竟囂張至此。
「太過分了。」他又嗆又咳。
那人、那人怎麼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放火燒店,累及這許多無辜?
「我出去宰了他!」小六兒一跺腳,鑽出西門慕風的羽翼之外。
「小心!」
他才奔得一步,梁上椽子頹然倒塌,破碎而厚重的木頭直直地朝他壓下來。
他還未有所覺,人已被推至窗邊。
剎時,只听得「轟」的一聲,火光大熾,揚起一地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