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心上秋 第7頁

而他的心底,初初才燃起一團火焰,一小簇一小簇的,看不分明,又確實存在,待要尋時,卻終無所跡。

「離小子?」忠伯揉了揉眼楮,提高手中的燈籠,「啊?這是……」他看見他背上背了一個人。

「呃,她是……她沒什麼……」宋離微黑的面龐有些泛紅,「她只是站久了,四肢僵硬,沒有發生什麼事。」他急急地解釋著,沒注意手一松,身後的人毫無防備地被丟到了地上。

「哎喲。」睡得迷迷糊糊地紅葉痛醒過來,茫然撐起身子。

耶!她怎麼睡在地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眨了眨長長的眼睫,傻乎乎地問。

「呵——」忠伯樂了,「原來是紅葉姑娘啊。」

嘖嘖,怪不得!

敝不得剛剛宋離慌得跟什麼似的。

他撞一下宋離的手肘,笑道︰「還不快去把人家姑娘扶起來?這麼大的愣頭小子,連個姑娘家也背不動,你害不害臊喲。」

宋離更窘了。

他低了頭,像認罪似的對紅葉伸出手來。

紅葉眨眨眼,再眨眨眼,什麼都想起來了,她瞪住他,眼楮閃閃發亮,半晌,也不用他來拉,徑自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原本已不怎麼干淨的裙子上又多添了幾大塊污漬,她也渾不在意。緊挨到忠伯耳邊,緊張兮兮地問︰「忠伯忠伯,剛才你可看到這壞小子在打什麼歪主意?」

「呃?!」忠伯和宋離同時一愣。

「你說什麼哪?」宋離下頜緊繃,左眼皮明顯抽搐。這丫頭,她還真敢掰喔。

忠伯同情地看了宋離一眼,「咳咳……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著,提了燈籠,逃一般溜走了。

女人哪,還是少惹為妙,若被她反咬一口,說自己與勾結,那他不是晚節不保?哎哎,還是眼不見為淨得好。

「嘿嘿。」紅葉挑高了眉毛,笑得宛如一只開屏的孔雀,「你自己打了什麼主意,你不知道嗎?」

宋離翻個白眼,氣得牙癢癢。他想罵人,偏偏她伶牙俐齒;他想打架,偏偏她又毫不受力。到最後,似乎不論他怎麼做,都是他的錯。

他只得挫敗地冷哼,「我倒要問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嘻——」她忽然笑,笑得他莫名其妙,「你既然沒有打什麼歪主意,又心虛個鬼喔!」就是嘛,還慌得把她丟到地上。她不悅地皺了皺挺俏的鼻子。

他霎時怔住,雙頰像潑了血一般,紅得窘迫,紅得詭異。

紅葉看了,心里有著近乎悸動的快樂,那快樂甚至是虛榮驕傲的。

她不在乎有多少人為她卑躬屈膝,為她彎腰折傲。她要的,只是這個心思率直、性情磊落的男孩子,一個低頭,一次無措,比多少人的崇拜痴迷,都令她自豪,榮耀。

她輕輕揚起嘴角,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宋離懊惱地抓抓頭發,有些負氣,「你肚子不是餓了嗎?廚房已經到了,你自己去弄吃的吧。」

他轉身,巴不得有多遠走多遠。

「我不要。」她嘟嘴,拉住他的袖子,「我是客人耶。哪有要客人半夜三更去廚房找東西吃的道理?趕明兒我被人當做小賊轟了出去,你能保我嗎?」

他嘆氣,再嘆氣。

他發現,自從認識她以來,他一天嘆氣的次數要比以前二十幾年的總和還要多。

「那你想怎麼樣呢?」他無奈地回頭,悶悶地問。

「自然是你做,我吃。」她笑眯眯地答。

他低頭,悶哼︰「你想得美。」說是這樣說著,他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廚房里一片墨黑,宋離點亮了壁上的一盞油燈。她跟在他的身後,指問還牢牢抓著他的袖子。

他輕輕抽手,道︰「你這樣拉著我,我怎麼走?」

她松手,黑亮的眸子鑿深了笑意。

廚房里干淨整潔,一絲不亂。

宋離走了一圈,失望明顯地寫在臉上。

頓一頓,他從籮筐里拿了一根蘿卜,走過來,遞到她的手上,「喏,只有這個了。吃不吃由你。」

她皺眉,扭開臉去,「我不吃。」

「隨你。」他板著臉,手輕輕一拋,蘿卜穩穩落入筐中。

紅葉咬了咬唇,惱了,微微冷笑一聲,「不吃就不吃。」她跺一跺腳,背轉過身去,心里萬般委屈。

「那——就回去吧。」宋離沉默半晌,終覺無話可說。

紅葉的眸子抖了幾抖,也不看他,一擰身,奔了出去。

她賭著氣,眨眼奔出好幾里。

眼前,已是莊門在望。

她怔住,心下茫然。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秋蟬唧唧。終于忍不住回過頭去,但見身後清風白月,樹影婆娑,哪里有半個人影?

她心里氣苦,咬一咬牙,縱身躍過高高的門牆,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夜幕低垂,陰影搖晃。遠遠一點燈光,在漫天的黑暗中倒顯得突兀,平添了些許淒冷。

走近了,原來是個餛飩攤。

攤上的生意清淡,客人不但少,也顯得慵悃。

胖胖的老板掩在擔子後面,睜著眼打瞌睡。

「老板,給我來兩大碗餛飩。」紅葉憋著一肚子的氣,聲音大得嚇人。

老板猛地朝前抖了一下,差點推翻擔子。

待定了神,看見紅葉,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喲,小泵娘。快坐快坐。」他一邊手腳麻利地煮水加料,一邊好奇地打趣道︰「小泵娘,要那麼多,你一個人吃得下嗎?」

這樣半夜三更的,孤身一個女孩子,樣子狼狽,怒氣沖沖,想不讓人浮想聯翩都難。

「一個人」這三個字刺激了紅葉。她俏眉一揚,惱道︰「關你何事?」

老板愣一下,繼而賠笑道︰「是小的多嘴,姑娘,您慢用。」

他趕緊送上餛飩,又替她擺好碗筷,這才慢吞吞地退回到擔子後面,果真不再說什麼。

紅葉迅速逡巡一回,那幾個漢子仿佛是醉了,連眼角都不曾朝這邊掃一下。

連個出氣的人都找不到。她心里嘆息。

碗中漂浮的胡椒粉刺激著她的鼻子,嗆出一滴淚來。

她忙舀湯澆在上面,送了一口進嘴中,狠狠地咬著,仿佛要把心中的不快都咬進餛飩里,吞進肚中。

宋離就這樣不理她了?她鉚起來吃,一口又一口。

她走了,他大概覺得松了一口氣吧?

他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她,不理會她的死活。

她被人點了穴道,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也不會受到這樣的輕慢。

一口,兩口,三口……她吃一口,數一聲,數著數著,搞混了,就像她的生活,一塌糊涂,總也數不清。

難怪他會覺得她煩,連她自己也煩透自己了。

她愣在桌前,情緒惡劣。

熱氣燻著了她的眼楮,她低了頭,埋首碗中,拼命喝湯。

忽听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嚷道︰「臭丫頭,哪里走?」

她一愣,面前的桌子「嘩啦」一聲被劈成了兩半。

那幾個醉漢此刻也不醉了,一個個精神抖擻,露出長衫里面精干的黑色短打衣,衣服的袖口,領口處甚至還瓖了一層金色滾邊。

他們與一群追蹤而來的黑衣人合成一處,團團圍住一個黑衣女郎。

夜色仿佛是更濃了。

紅葉眯了眼楮,細細打量那名女子,完全忽略了自身危險的處境。

「臭丫頭,那東西到底是不是在你手上?」領頭的黑衣大漢厲聲喝道。

女郎冷笑一聲,道︰「在是在的,只不過,怕你們沒有本事取走而已。」

「放屁!」黑衣大漢大怒,手一揚,鋼刀舞起勁風,迎頭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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