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撇撇嘴,極為不屑,「反正,我是不要嫁那人就是了。」
「也好,你不喜歡,那就算了。京城里的王孫貴冑多的是,也不差他那一個。」紫袍人嘆了一聲,口氣明顯緩和下來。
「我為什麼要嫁那些個王孫貴冑?王孫貴冑里又有幾個成才的?」
「你這是什麼話?我看,西門府里那小子就不錯。不過……」紫袍人說著,又搖搖頭,道︰「算了,還是看看再說,總要挑一個你滿意的。」
紅葉眼珠一轉,笑道︰「現成就有一個女兒滿意的,爹爹何苦再挑?」
「哦?」紫袍人拉長了音調道,「是哪家哪戶的小子這麼有福氣?」
紅葉抿著紅唇,雙眸含笑,一字一句道︰「萬——劍——山——」
「不許!」紫袍人斷然打斷紅葉的話語,「我不追究你這些天來的胡鬧,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提起那四個字?」
他的聲音霎時罩了一層寒霜。
「爹!」紅葉跺腳,「您不能拿您和萬劍山莊的恩怨來反對我和離哥哥。」
紫袍人瞳眸驟縮。
紅葉的母親死得早,他和紅葉相依為命十幾載,對她寵愛異常,慣得她無法無天,任性妄為。紅葉反對成婚,他倒不覺有何不妥,如今,當她像所有成年的女兒那樣,親昵地稱呼另一個男子,大有與老父劃清界限的意思時,卻令他心中妒意橫生。
「這小子就是上次破壞五絕門任務的那個人?」紫袍人冷笑。
若不是听得下屬回報,他如何會想到女兒竟待在萬劍山莊?
「爹,」紅葉心慌,「您想怎麼樣?」
「跟五絕門作對的人,還能怎麼樣?」銅面上的眼楮,冷森森的,令人驚栗。
「不……不可以,離哥哥是……」
「紅葉?!」一聲怒吼打斷他抖顫的話語。
她倏地收口,瞪大了眼。
巷子口的宋離,直直站在那里,歪歪斜斜地掛了滿身大大小小的禮物,忙得滿身塵,急得滿額汗,那般虛弱、那般狼狽、那般焦急、那般懷疑、那般惱怒、那般心痛……
紅葉捂住嘴,無助得如失措的小孩。;
怎麼會這樣?她頭昏腦漲。事情嚴重失控,讓她不知如何去挽回。
「你就是那小子?」紫袍人冷眼旁觀,心中已明白大半。
宋離不答,卻問︰「你就是無惡不作的五絕門門主?」
紫袍,銅面,如果還看不出來,他就是笨蛋了。
不,他已經是笨蛋。
他竟然不知道紅葉是五絕門的人?他早就應該看出來的,如果紅葉不是門主的女兒,她憑什麼三言兩語便打發掉五絕門的殺手?他早就應該看出來的。
沒錯!他、他就是個大笨蛋。
宋離猛搖頭,身上大大小小的禮物滑下來,散落一地。
他真笨,他居然還愚蠢到做她的苦力,甚至還甘之如飴。
他覺得好累好累,除了累,還有一種虛弱無力的感覺。
宋離的眼楮,緩緩抬起,第一次正視紅葉的眼楮。
「離哥哥,不是這樣的,你听我說。」紅葉的心沉下去,面對宋離復雜的目光,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她急走一步,卻被紫袍人一把捉住手臂,拉到身後。
「我就是五絕門主,紅葉是我的女兒。」
宋離心中絞痛,臉上的線條益發僵硬。
紫袍人充滿鄙夷的眼凝視著他,「原本我是想殺了你,不過,我女兒既然看上了你,我不給她一個機會,她大概會恨我—輩子。」他頓一頓,繼續說︰「你听好了,明年立秋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娘親的忌日,若是那一日,你親自到她娘靈前來求親,我或許會將紅葉許配給你。」
爹同意了,爹真的同意了。
紅葉喜極,卻也苦極。淚滴下來,心底緩緩涌動著一股隱隱的疼痛和恐懼。她閉上眼,竟然沒有勇氣去听宋離的回答。
一陣殺死人的沉默。
半晌,宋離不說去,也不說不去,只倔強地昂一昂頭,道︰「下次遇到五絕門的人,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
紫袍人說不殺他,他也饒他一次,大家兩不相欠。
說完這句,他也不看紅葉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紅葉瞪著他的背影,臉色煞白。
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走出她的視線。
莫非,這也是命?
她抿緊唇,頭一回失去了自信。
無論你是快樂還是憂愁,無論你慨嘆光陰似箭,還是覺得度日如年,日子總是那麼若無其事地過去了。
轉眼,秋去——冬來——冬已殘。
當第一縷春風吹開凍結的湖面,當第一枝迎春綻放嬌顏時,萬湘湘的婚事也緊鑼密鼓,如火如荼地籌備了起來。
南北什貨快馬傳送,紅聯喜帖如雪片紛飛,萬劍山莊的高樓堂閣、長亭曲橋,趁此機會都大肆整修了一番,另外還新建了一座迎賓樓,準備接待前來道賀的各路舊友新朋。
山莊里里外外,煥然一新,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息。
緊跟著,婚期就到了。
三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嫁娶。
萬劍山莊賀客盈門,鼓樂聲聲。放眼望去盡是彩綢喜帳,人影幢幢。
「小姐,您听,外面真熱鬧。」四兒一邊整著小姐頭上繁復的頭飾,一邊喜滋滋地說。
「是呀是呀,听說來了好多人呢。少林、武當、峨眉……還有還有,」小丫環數得興奮,「就連一向不理江湖中事的西門府都派人來了。」
「嘿,那還不是因為咱們姑爺是天下第一劍嗎?」四兒將最後一朵珠花扶扶正,喜道︰「好啦好啦,新娘子打扮好啦。」
萬湘湘抬眸,望著鏡中那脂頰梅妝,端麗明艷的嬌容,恍惚失了神。
這一切都太美、太好了,美好得像是一場夢般,感覺不到真實。
她伸出手來,擦擦有些模糊的鏡面。
一顆心患得患失,似喜悅,又不是喜悅;似擔憂,又不是擔憂。細細分辨,卻又沒有,只是那麼惶惶然期待著、隱隱然不安著……
「小姐真——」敲門聲打斷了四兒的贊嘆。
她含笑轉身開門,怔一怔,又急急走出去,再轉身,帶上了房門。
這舉動透著古怪,湘湘蹙眉。門外刻意壓低的聲音斷斷續續,听不清楚,讓她更添一抹焦躁。
她站起來,倏地拉開房門。
那小丫環見了她,明顯地嚇了一跳,慌忙福一福,逃一般跑遠了。
「怎麼回事?」她望著神色大變的四兒,平靜地問。
「小、小姐……」伶俐的四兒此刻結結巴巴,「大、大……姑……姑爺……」
「蕭大哥怎麼了?」湘湘眉心突跳。藏在心中的不安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他、他不見了。」四兒攤著手,仍然無法從這個震驚中回過神來。
蕭大哥——
不見了?
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會不見?
湘湘扶著門框的手微微發抖,越抖越厲害,最後,連抓緊了門框也沒有用,因為她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小姐,您沒事吧?」四兒慌了神,聲音里帶著哭腔。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湘湘將額頭抵住門框,感覺好虛弱,似乎要崩潰。那不祥的預感終于驗應了。
她說呢,老天爺怎麼肯讓她輕易如願?
「听說,是半個多月前發現的,老爺暗中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也沒有消息。」
「老爺現在在哪?」湘湘抬頭,慢慢松開抓緊門框的手指,那過分平靜的表情像下了一場雪般,凝滿冰霜。
「在靜室。」四兒小心翼翼地開口。
湘湘點點頭,也不換裝,繞著僻靜處疾步向靜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