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 第15頁

她霍地轉過頭來,然後,她看見了那個用柔情和冷酷鞭笞得她鮮血淋灕的俊顏。

神志漸漸回復清明,她想起來了,現在的她,是他刀俎上的魚肉。

南宮麒望著她,定定地望著她,仿若是第一次看見她一般,仔仔細細地凝望著,一臉郁卒。

懊死的,她竟然暈過去。

她竟然在他的盛怒之下放棄抵抗,選擇暈倒,令他的怒火無從宣泄。

然而,可悲的是,他竟然松了手,他放棄了對她的懲罰,他無法對一個毫無抵抗的弱女子痛下殺手。

此時的她,臉色蒼白,神情卻更加倨傲,他從來沒有見過帶有這樣強烈感情的女子。她不同于文繡的隱忍,更不同于紫絹的淡泊,那是一種壓抑許久的爆發。她的愛強烈,恨,更加強烈。

他被她眼眸中那股深濃的倔強給震懾住了。仿佛她在他的背後看見了某種深入骨髓的切膚之恨。

這令他的心不由得一窒。

然而,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文繡。

他記得,他曾經在文繡的靈前發過誓,他會好好保護她,再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可是現在,他差一點連她的靈位也保護不了。這叫他如何面對黃泉之下的她?

他無法置信,他竟然會對一個企圖傷害文繡的人心軟?

為什麼?

怎麼會?

一個書生居然握不住筆,一個屠夫居然拿不動刀?他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懲治不了一個人?天!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他後悔。是的,雖然他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會為某一件事後悔,但,他現在後悔了。他後悔從她的馬蹄之下救了那兩個小孩,他後悔一時心軟讓她跟著自己,他更後悔在十里亭將她帶了回來。一直追溯上去,他甚至後悔去武昌,後悔在那個夕陽漫天的黃昏仍然留在長草連天的渡頭。

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遇見她,他的心也就不會如此患得患失。

他輕輕摩挲著靈牌上的字跡,雙眼染上矛盾的悲愁。

他下不了手,他真的下不了手,他何其忍心去傷害那張酷似文繡的臉?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他對她心軟,到底是緣于那張臉,還是因為她天真的笑臉以及那些個狡詐的小聰明?

僅僅只是一盞茶的功夫,他卻好似經歷了幾千幾萬次劫難,一下子變得疲憊不堪。

他揮一揮手,罷了,讓她去吧。即使殺了她,也換不回文繡溫柔的笑靨,何苦徒增煩惱?

「你走吧,離開麒麟樓,越遠越好。」說完,他頭也不回,邁步走出了暗黑的小屋。

彼翩翩怔怔地望著南宮麒那蕭索而孤傲的背影,腦中奇異的空茫,惟一知道的是,她可以走了,她可以離開這個可怕又可惡的小屋了。

然而,為何她的心中沒有一點兒重獲自由的喜悅?

那一股莫名的悵然又從何而來?

討厭!

她討厭這種混沌不明的感覺。

就好像,她永遠也無法猜透南宮麒的心思。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瞥了一眼暗影里的黃衫少女,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一語不發地走了出去。

屋外,繁星點點,月光從樹梢縫隙中篩落下來,灑下一地銀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輕盈地躍上拭篡,從這里看下去,山下的房屋,小徑都靜默地隱匿在黑暗之中,一如地茫然無知的前途。

一直以來,她都信奉著「天下之大,處處是家」的真理,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離了這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到哪里去才好,

她不想走,她根本一點兒都不想走,她怎麼舍得走呢?剛剛月兌離顛沛流離的生活,剛剛在南宮麒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歡樂的笑容,剛剛讓她產生的那些快樂的感覺,那些被人照顧著的感動,難道,這些,全部都要一一舍棄嗎?

她不甘心呵,她怎麼能甘心呢?

她不是一個能被環境打得倒的女孩,更不是一個被命運擺布的女孩。

她的前途,她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因此,她要留下來,她一定要留下來。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她一定要離開神教一樣。

瑩白的月光之下,顧翩翩的眼楮熠熠生輝,仿佛夜空中那顆最亮麗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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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請留步!」遠遠地,那越來越真切的呼喚仿佛在呼應著顧翩翩的誓言。

她的腳步略頓了頓,嘴角牽起一抹慧黠的微笑。听得出來,這是黃衫少女的聲音,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期待著她的聲音。

黃衫少女氣喘吁吁地停在顧翩翩面前,一邊拍著胸脯,一邊極不連貫地說道︰「姑——娘!老——夫人請你——請你——回去。」

「請我?」顧翩翩好笑地揚起一邊眉毛,「我不是才剛剛被你們家大公子趕出來的嗎?」

黃衫少女咽了一口口水,急道︰「你現在是我們老夫人的客人,與大公子無關。」

彼翩翩壓抑著心中想大笑的沖動,不屑地扁扁嘴,「天黑之前,我還是你們家大公子的客人呢,瞧,我現在不是同樣被掃地出門?」

黃衫少女尷尬地咳了兩聲,「咳……咳……我們家老夫人就是想為這件事向姑娘道歉來著。」

道歉?不用那麼麻煩吧。要一個老太太給自己道歉,她還真怕自己受不起呢。「道歉就不用了,」顧翩翩笑靨如花,賊兮兮地說道,「讓我知道那個愛妻文繡是怎麼一回事就可以了。」

到現在,她心里還對「愛妻」那兩個字頗為敏感。而且,她是真的很好奇,像南宮麒那樣一座千年冰山怎麼會刻這麼肉麻的字?

黃衫少女見她語氣有松動,連連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彼翩翩得意地眨眨眼楮,「好,你在前面帶路。」

就這樣,顧翩翩被請進了敬松軒。

而且,她知道了,這位嚴厲的老夫人便是南宮麒的女乃女乃,而黃衫少女叫鶯兒,

老夫人手拿一串佛珠,坐到翩翩對面的太師椅上,兩只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得翩翩汗毛直豎。

她知道自己是大美人一個啦,但,看老夫人風韻猶存的樣子,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美人胚子吧,為何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樣緊盯著人看呢?她心里正自這樣想著,嘴上卻已問了出來︰「我臉上長了花嗎?」

老夫人听了不禁覺得好笑,道︰「你比花兒還生得好看。」

知道自己漂亮是一回事,但親耳听到別人稱贊又是另一回事,顧翩翩的心里不由得心花綻放,連帶地,對老夫人也親切起來。

「哪里,女乃女乃這麼大的年紀了,皮膚還這麼白,就連皺紋也少見,可見,年輕時一定有沉魚之姿、閉月之貌。」拍馬屁?她最拿手了,否則,在神教這十幾年豈不是白混了?

老夫人一听,更是高興,呵呵笑道︰「女乃女乃?你也叫我女乃女乃?呵呵,小泵娘的嘴兒真甜。」

彼翩翩靈機一動,盈盈拜道︰「女乃女乃既然喜歡,翩翩就認女乃女乃做干女乃女乃,天天這麼哄女乃女乃開心。」要留下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不是嗎?

老夫人一怔,眼眸中閃過一絲哀戚的神色。

翩翩狐疑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神色間頗為尷尬。

「老夫人。」站在一邊的鶯兒輕輕踫了老夫人一下,這才將老人神游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一見顧翩翩還拜倒在自己面前,忙親自將她扶起來,疼惜地拉著她的手道︰「能有你這麼一個乖巧伶俐的孫女,是我的福氣呢。就怕……唉……」老夫人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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