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緣 第19頁

原來麒麟樓內孤單的並不是她一個人。

她對著那道人影投注關懷的一眼,然後推上窗戶。

她的這一動作並沒有逃過南宮麒的眼楮,他的眼神銳利地掃過她的臉龐︰「你在看什麼?」

不待她回答,有叮叮咚咚的琴音如行雲流水一般從湖心亭里傳了過來,那是一首《漢宮秋月》的古曲,那哀傷的曲調仿佛一個深閨中的女子如泣如訴的淚滴,一聲聲,一聲聲,對忘情的君王做著血淚控訴!

顏紫絹被琴聲深深的震撼了,這是怎樣的一名女子?她的心中到底藏有怎樣深重的情感?以及這份情感到底帶給她怎樣的折磨?

她沉醉在琴聲里,直到房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她才回過神來。

環顧四周,她赫然發現,屋內已不見南宮麒的身影。

他出去了?為什麼?她疑惑地皺起眉頭。

可是,不管是什麼原因,她居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心里涌起小小的竊喜。

*********

又是她!

不用看,他也知道,又是文繡!

每一次,只要二弟不在家,她就會去湖心亭彈琴。

那哀怨的音調,那淒迷的琴音,無不吐露著她對他的思念。

他憤恨地,氣惱地摔門而出,也不顧顏紫絹的感受。

既然沒有人肯在乎他的感受,他又何苦在乎別人的感受?

他穿過湖面上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風吹在他鼓脹的胸膛上,將那一腔烈焰吹得熊熊燃燒。

為什麼?為什麼每一個人心里只有南宮麟而沒有他南宮麒?

他那麼努力,那麼小心,可為什麼每個人仍然將之忽略?

湖心亭里一襲淡白的月光朦朦朧朧地灑落下來,映照著一個縴弱的背影。遠遠的,仿佛隔著一重山水。

從小,她就喜歡跟著他,跟在他的身後象一個小影子般,左一聲「麒哥哥」,又一聲「麒哥哥」,可是,那時候的他只覺得厭煩。

他一心一意只想學好武功獲得父親的青睞。

于是,寒來暑往,他只能在練功的間隙偶爾看見她縴巧的背影,听到她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而彼時,她的身邊早多了另一個玩伴。

他看著他們在河間捉蝦,看著他們在林中嬉戲,看著他們一起成長,一起爭吵,又一起和好如初。

從那一刻開始,對文繡的輕蔑和對弟弟的嫉恨就如初春的青草一般在他心間瘋長。

他看不起文繡,覺得她虛偽,善變。

她在女乃女乃眼中的乖巧在他眼里只能說是心機。

就是這兩個人,剝奪了他童年全部的歡樂!

他討厭她!非常非常討厭!

以至于只要听到她的琴聲,他就會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然後,他就無法做任何事情,他的心神智慧全跟著琴音里的哀怨走了。

而這個,是他最最討厭的,他討厭他的心居然會跟在一個他無比厭惡的人身後走,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于是,他開始顯得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瞪視了湖心亭的背影一眼,向前踏出兩步,卻又猶豫著止住腳步,終于,他轉過身,向回廊外掉頭而去。

*******

「顏小姐,我家老夫人有請。」小丫鬟恭恭敬敬地站在煙波閣外低垂著頭。

顏紫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懊來的就讓它都來吧!

從小丫鬟對她的稱呼上,她已經大略猜出了老夫人這次請她去的目的。

如果不是她的身份被揭穿,那就一定是南宮麒對她的態度不滿。總之,她再也不是南宮家的媳婦。

可奇怪的是,她卻一點也不感到難過。

案親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其實,即使她,或者是姐姐能成為南宮麒的妻子,麒麟樓也不會成為縱海幫的靠山。

她早已從南宮麒那充滿野心的眸子中看出了這一切。

遲早,他會有吞並武林的那一天。

那時候,他所燃起的血腥,絕對會遠遠超過天鷹社對縱海幫的威脅!

能夠及早抽身,對于她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跟在那小丫鬟身後緩緩行來,一路上,所有的丫鬟僕婦都對她側目而視,她卻只對她們報以微笑。

轉過假山,繞過一重重樓閣,漸漸行至後院,在栽滿松柏的碎石小徑盡頭,有一處清幽的靜室,檀香繚繞,古樸寧靜。

好一處修身佳境!顏紫絹暗暗贊道。

靜室外站著一位體態輕盈的少女,她身著綠色衫裙,款款而立,似乎風一吹就能把她吹倒。

她的柳眉彎如新月,大大的眼楮里充滿了憂郁,容貌雖不算絕美,但卻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此時的她正引頸向路口張望著。

只是第一眼,顏紫絹就可以斷定在湖心亭里彈琴的少女便是她!

因為一份感激,也因為一份靈犀,她對著少女友好的笑笑。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料到顏紫絹會對著她微笑,她只是茫然失措地望著她,忘了自己站在這里的目的。

還是那小丫鬟輕輕稟報了一聲︰「三小姐,這位就是顏小姐了。」

顏紫絹柳眉一挑,沒想到,南宮麒有這樣一位謙恭謹慎的妹妹,遂笑道︰「原來是南宮家的三小姐,失敬失敬。」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她的失敬二字在文繡的耳中听起來無比的諷刺。

十六年了,十六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她是寄人籬下的,不論是言行舉止,還是服飾裝扮,她一點也不敢逾軌。

雖然,這里的每一個下人都叫她「三小姐」,雖然老夫人對她疼愛有加,但,她永遠不會忘記,她只是老夫人抱回來的一名棄嬰!

她冷冷地對顏紫絹點一點頭︰「老夫人已經恭候多時!」

顏紫絹苦笑一下,從這些人對她的態度可以看出,今日,她是凶多吉少了。

她收拾心情,跟在文繡身後,緩緩步入靜室之內。

一進門,她就看見老夫人正斜靠在一張繡蹋上,閉目養神。

文繡走過去,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老夫人倏地睜開眼楮,雙眼炯炯有神地打量著顏紫絹。

紫絹跨前一步,彎下腰來︰「紫綃見過老夫人。」在這個時候,她仍然沒有忘記她的身份是顏紫綃。

「紫綃?你就是顏紫綃?」老夫人尖利地問道。

紫絹愣一愣,仍然不慌不忙地稟道︰「孫媳顏紫綃見過老夫人。」

老夫人「啪」地一掌擊在繡蹋上︰「你好大的膽子?謊言居然說到我的面前來了。」

紫絹淡然一笑,果然被她猜中了,掉包計已被識穿,再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她昂然抬起頭來︰「老夫人既然知道我是誰,又何必一問再問?」

「我就是要從你口中親耳證實。」老夫人盛怒地指著她。

「您要從我口中得到什麼呢?讓我告訴您我其實並不叫顏紫綃?可是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人的代號而已,我可以說我是紫綃,也可以說我就是張三,李四,這些難道真的很重要嗎?」

「放肆!顏家就是這樣教女兒的嗎?對長輩的命令視若無睹,自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錯了,老夫人!我們知道我們自己在做一些什麼,不論是違抗父命,還是遵循父命,我們都有自己為人處事的原則。而不是象您所說的,一味依從。就好象南宮家的長子,他有權利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嗎?他有權利選擇自己所愛的女子嗎?不,他沒有,正因為他生長在您這樣的教導之下。他不能也不敢有所違背,所以只好將自己的終身大事押在老祖母的喜惡之上。您因為您自己的一時之好,在幾千名佳麗之中選擇了顏紫綃,這是您的厚愛,可是,您是否清楚的知道顏紫綃是怎樣一名女子?正如您是否能清楚地看出我到底是不是顏紫綃一樣。您分得清嗎?」紫絹再踏前一步,直視老夫人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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