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謠 第12頁

「放開!」顏紫綃羞怒交加,重重地喘了幾口氣,還沒等她使出更進一步的蠻力,那股翻涌的氣血便令她暈厥過去。

看來,她用來對付他唯一法寶就是——暈給你看。

再次醒來後,她發覺她仍窩在步滄浪的懷抱里,似乎正貪戀地吸取著他身上溫暖的氣息。

她一窒,掙扎著想坐起,卻听步滄浪緩緩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太激動。」他沉穩的聲音听起來如虛似幻。

顏紫綃狐疑地點點頭,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步滄浪深吸了一口氣︰「他們追殺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妹妹——顏紫絹。」

「紫絹?怎麼可能?」紫綃失聲叫道。紫絹不是還在縱海幫里嗎?又怎麼會和一個叫南宮麟的人去黃鶴樓?而且,別人又怎麼會將她誤認做自己?

「怎麼不可能?這一切還不都是你這個姐姐做的好事?」步滄浪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譏誚的味道。

顏紫綃听在耳里,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只一味催促著他繼續說下去。

原來,在她養傷的這段時間里,縱海幫和麒麟樓的婚事已照常舉行。只不過,新娘子暗中由顏家的大小姐換做了二小姐。

然而,二小姐紫絹在嫁入麒麟樓沒多久之後,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與丈夫的弟弟南宮麟私奔而逃。如今,全武林的人都在談論這一件事,而且,不知由誰牽的頭,大家商議著在武昌黃鶴樓狙擊二人。

紫綃的眼前仿佛有無數霹靂在閃爍,震得她幾欲崩潰。她無力地靠在車門邊,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

是她的錯!這全是她的錯!是她害了紫絹!本來這一切罪孽都應該由她來承擔的呀,老天卻為何偏偏要紫絹來承受?

妹妹是那麼嬌柔,那麼聰慧,可是,現在,卻不得不背負這樣一個千古罵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自私。

她明知道縱海幫已經是不堪重負,卻仍任性地離家出走,將悔婚的罪名扔給年邁的父親。此時,縱海幫已是前有狼,後有虎,怎麼還能與武林霸主麒麟樓相抗衡?她怎麼這麼傻?從前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天真地以為,憑自己一己之力,獨闖天鷹社,就能夠激勵父親重振雄風,就能夠甩掉這強加于她身上的婚姻枷鎖。

卻不料,她不但連天鷹社的影子都找不到,還落入步滄浪的手中淪為囚徒。

這叫她以後還有何臉面再見父親?叫她又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紫絹的責問?

她的眼前仿佛現出紫絹那對哀怨的,欲語還休的眼楮。

紫綃慘白著臉,眼神是痛苦而狠辣的,抿咬的薄唇沁出絲絲血痕,她也毫無感覺。此時此刻,她恨不得殺光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那你呢?你為什麼這麼好心,帶我去黃鶴樓?」紫綃尖刻的聲音指責著步滄浪。

她不相信,他是為了幫助她才這麼做的。

他的內心里一定特別瞧不起她,犧牲自己親妹妹的幸福來換取自己的自由,象她這種人是多麼可恥!

他現在一定在笑他。他一路走來,一定已在心里笑過她幾千幾百次了,他甚至還要跟去黃鶴樓,還要看她如何在紫絹的面前慚愧致死!

她用手捂住臉龐,肩膀無聲地抽噎著,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落。

步滄浪清幽的嘆息從唇邊逸出,他早知道她會這麼激動,他早知道她會自責羞愧,所以,他對她隱瞞真相,不願意加重她的病情。

但是,他也知道,他瞞不了多久了。明天,馬車就要進入武昌,到時候,她會從別人驚詫鄙夷的目光中知道所有真相。

與其讓她在那個時候措手不及,還不如現在給她一個心理準備。

只是,他難免就成了她怨恨攻擊的對象。

原本,他也曾想過,就當這件事情和他毫不相關,他們可以繼續留在與世無爭的李家村養傷。但,他更知道,一旦紫絹為此遭遇不測,那麼,紫綃將終生不會原諒他。

她不會原諒他。惟有這件事是在他控制之外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渴望她的諒解。

其實,這世上除了師傅,他完全不在乎任何人對他的看法,可是,他被她那股不肯服輸的傲氣,被她那一意孤行的驕蠻,被她那直來直去的率真所深深折服了。

她和他其實是多麼相似的兩個人啊,他不能不愛自己,那麼,他就不能不愛她!

可是,這些都是不能讓她知道的,在她的心里,應該是恨不得他能立馬死在她的眼前吧?于是,他倨傲地抬高下頜,冷淡地答道︰「麒麟樓執掌武林盟主令,號令天下武林,我既然知道了南宮麒的行蹤,怎麼可能不去挑戰他呢?」

天知道,這只是他的一個借口,他真正的理由只不過要護送她,要在她的心里不留下任何遺憾。

而這些,他可能永遠不會讓她知道。

*********

當步滄浪和顏紫綃踏進黃鶴樓時,幾乎以為自己進入了劫後余生的戰場。

塌掉一半的樓板,東倒西歪的桌椅,呆若木雞的人群,以及欲哭無淚的老板。這一切的一切無不昭示著,他們已晚來一步!

顏紫綃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她的嘴唇哆嗦著,幾乎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步滄浪緊緊挽住她的腰,支撐著她身體的重量,一對墨黑的眸子因關切而顯得黯淡無光。

「阿彌陀佛。請問這位女施主可是中了‘善始善終掌’?」

步滄浪霍地抬起頭來,兩道凌厲的目光捕捉住聲音來源的方向激射過去。

只見一淄衣袈裟的和尚低眉合什,緩緩走下樓來。

「無憂?」步滄浪挑了挑緊蹙的濃眉,譏誚地問。他沒有想到身為達摩堂首座的少林高僧,也會來淌這一趟渾水。看起來,事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不錯,老衲無憂。」剛剛經歷過一番情與義,愛與理的爭執之後,他有些意興闌珊。原來在他心里苦苦堅持的道義原則,有時候也是可笑而可悲的。

他法號無憂,卻不能做到真正的無喜無憂無悲無求,他想,他是不是該回去好好面壁思過了?

然而,當他一眼看見步滄浪攙扶下的顏紫綃時,他追根溯源的本性又冒了出來。要知道,「善始善終掌’是柴大善人的獨門武功,天下之間,除了他,再無一人能使將出來,而且,看那女娃子的傷勢,似乎還並不輕。如此說來,傷她之人,除了柴大善人,再無他想。

但是,憑柴大善人匡扶正義,鋤強扶弱的胸懷,又怎麼會與小小女子為敵?

如此一想,他便又忍不住地問出剛才的問題。

然而,話一出口,他便已了然。那女孩也許並不凶狠,但,可怕的是她身邊的男子。

那黑衣青年的身上雖然並未攜帶任何鋒利的兵刃,但,他整個人本身便是一把極度銳利的刀,一把邪惡的,鋒芒畢露的刀。

他迎著刀芒,一步一步向刀鋒走去,然而,忍不住的倦意如海浪一般層層襲來,令他銳氣頓消。

他暗自長嘆一聲,垂下頭去。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看來,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了。

罷罷罷,還是早日回去敲他的木魚,撞他的鐘去吧。

他大袖一揮,仰天長嘯,與步滄浪擦肩而過。

「大師,請留步!」紫綃那粗啞衰弱的聲音帶著一抹焦躁的哀懇。她希望有人能告訴她,這里到底發生過一些什麼事?妹妹紫絹又去了哪里?而這里,唯一看起來還比較清醒的人便是這個和尚。所以,她必須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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