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孫婆婆回答得倒挺爽快︰「主人不在島上。」
「師傅不在島上?離開多久了?」
「三天。」
「那麼我回來多久了?」
「四天。」
他回來了四天,而師傅是在他回來之後才離開的,這其中有什麼關聯嗎?師傅會是為了紫綃而離島的嗎?這一連串的問題啃嚙著他的心靈,令他惴惴難安。
但是,依他現在的處境,能為紫綃做些什麼呢?即使他現在再如何心焦,也只得待養好了傷再說。
他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惶恐與沖動,接過孫婆婆手里的瓷碗,一氣將清粥喝了個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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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調養了十幾天,他自覺功力已恢復大半。這一日,他趁著夜深人靜之時,暗地里溜出去,在島上仔細地搜尋了一番,結果卻一無所獲。接下來的幾天,他依樣行事,幾乎將島上里里外外,大小角落都翻了個遍,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難道,不是紫綃送他回來的?又或者,師傅並沒有為難她?可是,他轉念一想︰這怎麼可能呢?
在那荒島之上,除了紫綃,根本就沒有別人。而且,她一旦進入天鷹社的勢力範圍,師傅絕對不可能輕易饒她。
那麼,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呢?
他苦思而不得其解。
好在,此刻師傅遠離,他大可以去縱海幫問個究竟。
想到這里,他一時熱血沸騰,再也不做片刻耽誤,徑直向島外飛奔而去。
天鷹社里,不論是出島還是入島,必須先經過三關。
第一關為「生死劫」。在島的最外圍,依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而建。
島的左邊有一松林,右邊則是一梅林,中間卻一毛不拔,亂石林立。
如果,擅闖者誤入松林,那麼,前面等著他的將會是迷魂陷阱。機關不撤,那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必在里面活活困死!
但如果,那人以為越是危險便越安全而選擇中間的石林的話,他同樣也是大錯特錯。那里等待著他的將是毒龍潭。百毒之氣加沼澤地帶,除非那人輕功卓絕外加百毒不侵,否則,也只能是有去無回。而世間能同時擁有這兩樣本領的人又有多少呢?
所以說,無論進入這兩樣地方的任何一處,都只有必死無疑。
但是,也不是說選擇了梅林就一定是生路,因為穿過暗香撲鼻的梅林之後,便進入第二關「幻境谷」。
名為幻境,當然一切都是虛假的,可是,只要進入這里的人心中還有希望,或者還存有遺憾,那麼,谷里就會現出你最想要的東西,令你流連忘返,直至身不由己,老死谷中。
試問,天下間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心無掛礙?
所以,就算有人能僥幸走對第一關,那麼,這第二關他又如何能過?再退一步來說,即使他過得了第二關,卻還有第三關等著他呢。
距離「幻境谷」大約走出半里之地,有一條長溪,逶迤攔住去路。
那里,花草紛繁,林木蔥郁,一派清幽。
然而,溪上卻無舟楫,這便是入天鷹社的第三關「野渡溪」,取「野渡無人舟自橫」之意。
現在,擺在步滄浪面前的,便是這無人橫舟的「野渡溪」。
在這溪上擺渡之人是一聾啞老人,他向來只看令牌不看人,任何人只要手持天鷹令牌,他就安全地將他送到對岸,否則,就算是飛鳥,也插翅難過。
除非,你能打敗這聾啞老人,但,自步滄浪懂事時起,就沒見有任何人將他打敗過。這樣深不可測的武功,卻甘願在天鷹島上做一個擺渡人,即使是步滄浪,也免不了對他產生好奇。
但,直到現在,他也沒能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他警覺地四面望了一望,不見那聾啞老人的蹤跡,于是,心存僥幸地展開輕功,想飛渡長溪。然而,他身形剛動,憑空里驀地彈出一粒石子,打向他的腳踝。
他左腳攀住右腳,陡地拔高數尺,然而,又一粒石子兜到他身前,阻住了他的去勢。
此時,他要麼再次拔高,要麼回頭,要麼被石子打中,似乎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
然而,步滄浪卻猛地將身子下沉,他的腳急速地向第一粒石子上踩去,妄圖借著下墜之勢,緩去石子勁道,令自己能躍入水中,泅泳而去。
可是,天不從人願,第三粒石子又激射而來,直取他的背心。
要閃開這一粒石子,他的如意算盤勢必落空,但,若要他折返而去,回頭再來,就更加沒有機會了。
他咬一咬呀,拼著受此重擊,也要落入水中。
「撲」地一聲,石子打在他的背上,他的人也同時串入水中。
然而,更大的危險卻也正在等待著他。
他的人剛一落水,就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什麼東西兜了起來。
原來,水底下張開了巨大的魚網,只要有人入水,機關啟動,魚網就從四面八方收攏起來,將來人擒在網中。
步滄浪雖是天鷹聖使,但,每一次經過長溪之時,都有師傅的令牌在手,哪里知道這里還有如許機關呢?
他苦笑一下,沒想到自己沒有落入外人之手,卻在自己家里被人捆了起來。
那聾啞老人終于現出身形,先是向步滄浪鞠了一躬,然後恭恭敬敬地將他放了下來。然後垂手站立一邊。
看樣子,他還是認得自己的。步滄浪的心里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
他挺一挺胸,大聲喝道︰「啞奴,渡我過去。」
那聾啞老人卻只一味搖頭,不斷用手比劃著令牌的樣子。
步滄浪泄氣地坐在溪邊的一塊岩石上,無奈地用手撥弄著溪水。這啞奴,也不知道師傅是從哪里找來的,武功高得出奇不說,偏偏腦筋又擰,究竟用什麼辦法,才能夠躲過他的眼楮呢?
他沉思半晌,忽靈機一動,拍了拍手,比劃道︰「你這里有酒沒有?快快拿幾壇子出來我們一起痛飲幾杯。」
啞奴一听他要喝酒,裂著大嘴笑起來,忙去溪邊的一間石屋里搬出幾壇酒出來。他已經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和人一起喝酒了,如今,有人肯跟他一起喝酒,叫他怎麼能不高興?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幾乎是碗到酒干,一直喝到月上中天,都絲毫沒有醉酒的樣子。
步滄浪不由得不暗暗叫苦,他一向自夸酒量天下第一,誰知道居然到現在還擺不平區區一個啞奴。再喝下去,恐怕先醉倒的那一個人就是他了。
怎麼辦?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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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滄浪的話雖然說得堅決,但顏紫綃如何敢信?在這余下來的六天時間里,要她眼睜睜地坐等他醒來,她又于心何甘?
她怔怔地望著他那張俊雅無儔的臉,心中思潮起伏。從最初的恨之入骨,到現在的難舍難棄,這中間,經歷了多少誤會和波折?她想起在李家村那段與世無爭的歲月,他的悉心照料,他的用心良苦,到如今,她才能一一領會。
可是,上蒼弄人,在她想對他有所回報的時候,他卻偏偏就要離她而去。
她不許!他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呢?丟下她一個人,叫她如何再去面對沒有了他的歲月?
況且,她心里還有許多許多「復仇」計劃,要一一在他身上討個公道回來呢。她怎麼可以就這樣便宜了他?
想到這里,她毅然站起身來,無論如何,她要為他做點什麼,即使,這些對于他來說可能毫無用處,但,不試過又怎麼知道呢?
無名小島上別的東西沒有,但,就是樹多,要造一個小筏子是一點也不困難的。
說干就干,紫綃毫不遲疑,開始動手伐樹。造船,對他們海盜幫的人來說,簡直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