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主意好!納蘭,我第一次覺得你的提議這麼出色,不愧是我們京城第一公子!」承兗用力拍著納蘭凌的肩膀。
「納蘭公子,你們要組詩社嗎?那我們都要參加。」一旁的格格貝勒們都圍攏了過來。
「既然是要組詩社又要出刊本,自然是需要一些真正有學識之人,怎麼也不能濫竽充數,貽笑大方。」納蘭凌挑了下眉梢,依舊只是望著桑寧。
「納蘭公子,此話怎講?」也許是他那太過直接的目光再度讓她感到煩躁,桑寧竟自然的接了他的話。
「桑寧格格,能夠賜教對于那個福字,你的見解是什麼嗎?」他看似溫和的目光里帶著些挑釁。
他在懷疑她毫無學識,濫竽充數?桑寧冷漠的答道︰「我說出來的答案,怕納蘭公子見笑。」
「怎麼會呢?大家切磋一下,而且蘭萱格格也說了,對于桑寧格格的見解,太後老祖宗與娘娘們都很贊賞。」納蘭凌的眼神倏地一亮。「不如我先拋磚引玉吧!《禮記.祭統》上有雲︰‘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謂之備。’」
桑寧的眸子里揚起了一抹神采。「《韓非子》說︰‘全壽富貴之謂福。’」
「看吧,這個和我說的一樣。」承兗貝勒高興的拍了下手。
「《尚書.洪範》中說︰‘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納蘭凌笑眼盈盈的繼續。
「《新論》中記載說‘五福’是︰壽、富、貴、安樂和子孫眾多。」桑寧眼里的冷漠漸漸染上了一絲笑意。
「我們滿人最講究吉祥,而最吉祥的莫過于福、祿、壽這三字。」納蘭揮動了下他的折扇。「有福則長壽、富貴、健康、好善……」
「你們等一下,說得太快了……‘有好德’和‘烤盅命’是什麼意思?有好的德行我還能理解,‘烤盅命’是什麼盅?喝茶的盅?」被晾在一旁的承兗貝勒顯然不甘讓納蘭凌主導對話,不時插嘴。
桑寧與納蘭有默契的對視一眼,二人同時沉默。
「承兗貝勒,納蘭既然在請教桑寧格格,你就不必打攪他們了。」順騏瞥了眼承兗,沉著的說。
「那麼格格覺得聖上寫的這個福字,足以包涵我們說的所有福氣嗎?」納蘭凌平靜的眼里掠過幾許嘉贊,他靜靜等待。
桑寧咬了下嘴唇,恬靜的笑容在她唇邊蕩漾開。「聖上寫的福字,有其特殊寓意。既與我們說的福有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
「願聞其詳。」
她略一沉吟,瞳眸里掠過明亮的閃光。「納蘭公子應該注意到了吧?聖上的這個福字在寫法上與常人不同。」
他的目光瞬間掠過大殿的方向。「是有一些與常人不同的特點,也只有聖上有如此功力。」
「這麼一說……對,是有點奇怪,與聖上今年賜給我們府里的福字也有一些不同。」承兗貝勒再度不甘寂寞。
「既然承兗貝勒也看出來了,我就不再賣弄了。」桑寧淡然的斂下眼。
眾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承兗的身上,似乎都在等待著他說明。
「你們……干嘛都望著我?」承兗貝勒皺起他的濃眉,挺起胸膛面對著桑寧。「桑寧格格,怎麼能說你是在賣弄?大家都等著你說明呢,是吧,納蘭?」
納蘭凌不疾不徐的頷首。「格格不必如此謙虛,我們交流切磋,不必拘泥。」
桑寧冷淡的眼掃過他的臉,又轉身面對著眾人。「那我們就到殿中去瞻仰聖筆親題的福字,再听听桑寧的拙見。」
「此議甚好。」納蘭凌合起了折扇,他無官無爵,一身錦袍在人群里反倒顯得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格格請。」承兗貝勒立刻站到桑寧身邊,也算捷足先登。
桑寧守禮節般的低頭,在他的陪伴下向著慈寧殿走去。
納蘭凌微勾起嘴角,笑容頗耐人尋味。
「你覺得這桑寧格格怎麼樣?」趁著其他人陸續離開,順騏神情嚴肅的站到他身邊低語。
「難說……」納蘭凌眼里掠過凌光。「她必然飽讀詩書,而且對于書法繪畫也頗有心得。」
「只是太過高傲冰冷了。」順騏冷冷說道。「雖然她想表現出謙恭的態度,但眼神里的那抹孤高卻無法抹去。」
「這听起來很像在形容某人啊……」納蘭凌戲謔一笑,跟著踏出了腳步。
順騏一貫嚴謹的臉上竟也浮現出一絲絲笑意,納蘭凌的魅力之一大概就是不管他說什麼,都無法真的激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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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所題的這個福字,寫得剛勁有力,氣勢十足又渾然天成。但桑寧覺得此福與聖上所題的其他福字有五個特殊之處。」
桑寧與眾多八旗年輕的貴族們一起仰視著那高掛于慈寧殿上的「福」字。
「第一,左邊那個‘示’,草書像不像個‘才’?」她昂起頭,秀氣的臉上帶著的認真。「仔細一看,它又像‘子’對不對?」
眾人中有人頷首,有人沉思,有人皺眉,無人應答。
而桑寧並不等他們回話,逕自說著︰「再注意看右邊部分的‘’字,上半部的草書像不像‘多’?而下半部的‘田’字,聖上並未封口。這個‘’整體看來又像王羲之《蘭亭集序》中‘壽’字的寫法。之前我曾說過,‘五福’是壽、富、貴、安樂和子孫眾多,聖上的這一個福字,就把這五種福氣都包含在內了。」
「怎麼說?」承兗貝勒一邊研究著筆順字形,一邊喃喃問道。
桑寧溫柔一笑。「你把福字右上和左半部連起來,不就是多才多子嗎?而右邊上下連讀就是多田,多才多子多田,自然富貴安樂,子孫滿堂。而田字未封口則表明疆土無垠,國強民富,也是鴻福無邊之意。」
「右邊本來就像個壽字,所以也是長壽之意。」承兗貝勒連連點頭。「絕妙啊絕妙,也只有聖上才有如此雄健的筆力和能耐,可以把這福字寫得如此精妙。」
桑寧冷淡的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興奮之光。「這還沒完,再仔細斟酌,這其中的絕妙更多。」
「格格你快說。」承兗貝勒迫不及待。
「聖上在這個福字上還蓋了璽印,因為這個福是唯一不能倒掛的福字,這個福字真正是曠古絕世的天下唯一。」桑寧雙眼散發出清鑠的光芒。
「啊?對對對……真是太對了……」承兗貝勒顯然已對桑寧折服得五體投地。「格格也是天資聰穎,曠古絕世……」
「桑寧格格真是心思縝密,心細如發。我們還真不能想到這麼多,比起下午回答老祖宗的問題時,又多了幾番解釋呢。」忽然又有一個口氣頗酸的聲音打斷了承兗的話語,是位親王格格。
「看來我們這些庸才的確不如桑寧格格,難怪格格平日不喜與我們這些俗人為伍。在桑寧格格面前,我們真正是無才無德無能得很。」又有格格如此說道,音量細微卻足以讓許多人都听到她的話。
接下來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連承兗貝勒都不再說話。
桑寧的臉色也被一些慘白之氣所籠罩,顯得尷尬與無措。她並不習慣與這群看似文雅賢淑、禮儀周到的貴族格格們相處,不知不覺間便得意忘形的得罪了她們。
只是因她習慣了面無表情,沒有把這份不知所措表現出來罷了。而她的沉默,也自然被人解讀成了高傲。
納蘭凌一直帶著似笑非笑,又三分戲謔的笑容站在遠處,靜靜的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