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心?」她諷笑,「如果你不是這樣神秘,我會多心?」她拂去淚水,上前一步,追問道︰「倫,告訴我,你還喜歡她,對嗎?听說,她是你今生唯一的戀人——」
呵,多麼可笑,唯一的?那她又算什麼?可有可無的替代品嗎?
「誰又跟你亂嚼舌根?」魏明倫忍不住吼道。
「你生氣了。」他的表情,她看得很明白,生平第一次,看得如此明白,「假如不是說中你的心事,你不會生氣的。」
一時間失去反駁的狡點,他啞口無語。
「我要回京!」他的反應已經吐露答案,她不想再待下去,自取其辱,「請你立刻備車,送我回京!」
轉過身,打開衣櫥,想收拾行李,然而卻發現所有的衣物都是他替她添置的,無物可帶……
她重重地將包袱擲在地上,無處發泄的怒氣全數爆發,引得她狼狽地哭出聲來。
「嫣兒,」他猛地上前,從背後抱住她,熾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際,「不要走,不要生氣,你听我解釋。」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可說?她傻乎乎被騙了一回,還不夠嗎?
「你有喜歡過我嗎?」心仍舊不死,她哽咽地問他,「哪怕一點點喜歡……有嗎?」
「如果沒有,我就不會讓她的骨灰隨風流散。」魏明倫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永遠讓她待在我的身邊,待在那片夜曇底下——」
她一愣,沒料到會是如此的回答。
「嫣兒,難道你真的不懂?」他開始在她頰邊磨蹭輕吻,給她纏綿的觸感,「我對你的感情,你察覺不到?」
察覺?這一刻,她喪失所有的判斷力,無從辨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這如膠似漆的親近的確給她甜蜜的感覺,可他微笑背後的陰沉總讓她不安,宛如站在懸崖邊上,看見巨大的寒潭,深不見底,黑暗的,一如巨大的陰謀。
什麼時候,他們的相處能夠如同天空般清爽?哪怕有一抹湛藍的顏色,她也知足……
「嫣兒,不要走——」他的魔魅之音誘惑著她,「難道你忘了,我們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你真舍得離開嗎?」
他說中了,她舍不得,的確舍不得。
他實在太狡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要害——對他的愛戀,就是她無法掩蓋的弱點。
「為什麼要騙我?」她在他懷中抽泣,「你分明沒有從小就喜歡我,為什麼要騙我?」
說什麼青梅竹焉的暗戀,礙于身份的退縮,都是假的吧?他一直另有心上人,那才是他遲遲不與她親近的原因。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他強辯道︰「可對我而言,你一直是遙不可及的夢,明知不能與你廝守,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愛別人——」
真的嗎?在他心中,她真的如此重要?那個埋葬在夜曇深處的女子,反而卻是她的替代品?
「她是誰?」還試忍不住要問,「怎麼死的?」
這瞬間,她看到他臉上閃現一絲痛楚。為什麼?憶起傷心往事,愛掉逝去的戀人?
「一個苦命的女子,病死的。」他簡短地答道。
很明顯,他不願意深談,亦不願再多問。
問得越多,了解越多,反而對自己的傷害越大。
「倫……」她終于卸去心房,回應他的擁抱,「這一次,我信你……可從今而後,不要再騙我了,好嗎?」
他笑了,緩緩頷首,將她擁得更緊。
表面恢復和平,但是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假如再次遭遇欺騙,她斷不會再原諒他。
這輩子,她最恨的,就是別人說謊。
雪姬靜坐在房中,等待門外的腳步聲。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果然,被她猜中了。
他素來不動聲色的臉上掛著罕見的怒色,這個,她也料到了。
「姐夫——」這是頭一次她如此喚他,從前死也不肯服從,今晚,卻忽然轉了性,「誰惹你生氣了?」
「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話嗎?」魏明倫低沉道︰「假如你再生事,我就會把你送走。」
「記得,」雪姬媚笑,「你說過的話,我一字一句都記得,因為,它們對我而言,彌足珍貴。」
側過眸,厭惡地避開她引誘的神情,魏明倫下了決心,「抱歉,這一次,我不得不讓你離開了。」
「去哪兒?」她依舊淡笑。
「去你女乃娘那兒吧。總之,不能再待在幽曇山莊。」
「是不能再讓我見到魏明嫣,對吧?」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姐夫,你變心了。」
他眉一凝,轉身瞪著她,「什麼?」
「你,變心了!」她換了嚴肅的神情。
「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魏明倫更為動怒。
「如果不是因為變心,你不會把姐姐的骨灰隨風流散。」雪姬篤定道︰「你曾經說過,要永遠留在她身邊,還記得嗎?」
「把骨灰隨風流散,是你姐姐的遺願。」他竭力反駁。
「哦?」雪姬眉一挑,「那為何不早不晚,偏偏挑這個時候?承認吧,你已經愛上魏明嫣,你覺得愧對姐姐,才把她的骨灰送走——你怕面對她的亡魂!」
「看來你不只喜歡胡說,更愛妄想!」魏明倫怒喝。
「你敢對天發誓,沒對魏明嫣動過半分感情?」她逼近問,「你吻她的時候,抱她的時候,在床第間與她纏綿的時候……」
第4章(2)
她的語氣里有種催眠的力量,讓魏明倫霎時意識恍惚起來。
他真的動心了嗎?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萬般溫柔,他一時間有些心亂如麻,但理智讓他懸崖勒馬,在墜落的一瞬間恢復清醒。
「無論你怎麼想,」他堅決否認,「我心里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的姐姐。」
「哦?這麼說,對魏明嫣,只是利用而已?」
「對,只是用她完成我們的計劃……」
「哈哈哈,」雪姬笑得比哭還難看,「姐夫,這話如果讓魏明嫣听到,她該有多傷心啊!」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許胡說八道!」他的大計只差一步,不能讓眼前嫉妒成狂的女子毀了。
「我偏要說,你敢怎樣?」雪姬高高仰起頭,倔強地挑釁。
「你也發過誓,要替你姐姐報仇的!」魏明倫劍眉深凝,狠狠地盯著她。
「我是發過誓……」她忽然語氣軟了下來。「而且是毒誓,所以,我不會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知道就好。」魏明倫見她不在執著,放松了警惕,「收拾收拾,明兒個送你去女乃娘那兒。」
「姐夫,我不想離開你……」雪姬眼里泛起懇求。
「由不得你!」他絕然地轉過身去,衣袖輕甩,便有侍衛立刻涌到門口,筆直地站定。
「這是派來監視我嗎?」她淒艷地笑,「怕我逃走?還是怕我再亂說話?」
「這是派來護送你離開的。」魏明倫冷冷答道。
「姐夫……」她垂下眼瞼,喉間似有哽咽,「既然你執意要我離開,我走就是了……不過,臨別之際,小妹有一番話,你可願意听?」
「你說。」他依舊面無表情,沒有絲毫依依惜別之意。
「姐姐已經去世多年,做人不必太過執著,何不為自己下半生多加著想?」雪姬黯然道︰「本來,我指望陪伴你下半生的是我,可現在看來另有他人……姐夫,滿目山河空望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憐取眼前人?不知為何,這句話讓他胸中微微一動。
從來不喜歡雪姬,討厭她諷刺嘲笑的語調,但這一句話,卻像三月白雪棲落在他的心坎上,勾起涼意與憂愁。
他沒有回答,逕自推門而出。
望著他似無動于衷的背影,雪姬在澀笑的同時,滴下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