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有誰不認識陸家的女孩?」他的話里滿是曖昧。
「什麼意思?」江寒眯起雙眼,回頭看著他的好友。
邵文聳聳肩。「你也知道,陸家的女孩不都是那個樣嘛。」
「我以為她不一樣。」江寒緊抿雙唇,掩飾他逐漸攀升的怒氣,難道他離開的這幾年,她真的變了?
「有什麼不同?」邵文的眼光專注起來。「江寒,你可別上陸家女孩的當,她們是沾不得的。」
「如果我想沾上呢?」他因為好友語氣里的鄙夷而更加憤慨,口氣冷淡中隱含犀利的味道。
「那是你的事。」邵文發動車子。「我只是提醒你,反正她們都不是什麼清白的女孩,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男人進出她們家。」
「是嗎?」他臉部肌肉變得冷硬。
「我可不是胡說,听說她們的價錢很便宜,不便宜的話也沒人去。」邵文好心的提醒他。「如果你想,只要付錢就可以,不過我勸你三思,你不怕她有病?」
江寒的表情更加漠然,嘴唇抿成憤怒的直線。「包括那個最小的女兒?」
邵文迅速點頭。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因為我上過她的床。」邵文的表情微微尷尬。「她的確很漂亮。」
江寒緊握雙拳,眼里迸出冷冽的光芒。「我明白了。」
維若躺在簡陋的床上,手里握著一本葉慈的詩選,這本書的封面已經掉落,她小心的用膠布封好整本書,這是她最珍貴的收藏之一。
她的書少得可憐,而且大多殘破不堪,有的是別人不要的,有的是從二手書店里殺價買來的,但每一本她都非常愛惜。她喜歡看書,卻沒有機會擁有自己的書。可是自從畢業後,她就很少有機會接觸書本了。
她的父親整日只會買醉,流連在廉價酒吧。母親常整夜不歸,回來也只是回房睡覺,她去了哪里維若從來不問。還有她的大哥、二哥,他們從十幾歲就開始和太保混在一起,回來不是要錢,就是掛彩。姐姐和妹妹……她沉下眼簾,合起書頁。她明白鎮上所有人都叫她們「陸家的小蕩婦」包括她在內。
但是她和她們不同,她一個人努力支撐一家小冰店,賺取全家人的生活費,就算過得再苦再累,她也不讓自己走上和她們一樣的路。
她咬著牙,撐了過來。因為她永遠記得那個有如天神一樣的男人,曾說過的那句話︰「我們成為怎樣的人,都是由于我們自己的選擇。」她不可以讓自己墮落,要不然她就會離他越來越遠。
她暗自嘆氣,現在的他們何嘗不是雲與泥的差距?她時常會回憶起那個黃昏,他輕柔的擁著她,說話鼓勵她。他的話就像來自天堂一樣,是她冰冷的心中惟一的溫暖。
維若閉上眼楮,讓記憶充滿胸臆,這就是這些年支撐著她的力量。她心里有個渺小微弱的希望,他可以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拯救她月兌離火坑,讓她也可以憧憬自己的未來。
這個夢想是她惟一的希望,只不過它太渺茫。但她仍是一遍又一遍的用它來激勵自己,讓她有勇氣度過每一天。
忽然間,一陣刺耳的警笛聲伴著各種吵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她驚恐的跳起,拉住睡衣的前襟,睜著驚慌的雙眼緊盯房門。
急促的拍門聲震天價響,門外的人大聲叫著。「警察,快點把門打開。」
她全身瑟瑟發抖,但還是顫抖著雙手打開房門。
來人看也不看,一下就沖進這間不到五坪的小房間,四處巡視,然後再把鄙視的眼光放在她身上。「陸維若?」口氣嚴厲的詢問。
「是。」她輕聲回答,手心冒汗,這次又是什麼事?
「今天晚上你見過你父親嗎?」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眼光里滿是厭惡。
「沒……沒有。」在這樣窘迫的注視下,她意識到自己僅著睡衣。
「如果看見他請立刻告訴我們。」但對方的口氣卻透露出,她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父親了。
「請等一下。」眼看著不友善的警察就要離開,她哀求的拉住對方。
他如被蛇蠍咬到般用力甩開,大聲怒斥︰「你干什麼?」
對父親的關心讓她鼓起勇氣顫聲問道︰「我……我父親他怎麼了?」
對方嫌惡的撇撇嘴。「他在酒吧里跟人打架,一刀把人捅死了。」
「什……什麼?」維若如遭電擊,驚訝的說不出話,眼淚立刻涌出眼眶,她父親殺人了?
她掩住臉開始嚶嚶哭泣,來人早就離開房間。一瞬間,適才的喧鬧消失無蹤,只留下她心底濃濃的惶恐與不安。
江寒回來已經三天了,自從和邵文的那番對話後,他覺得渾身的細胞都在蠢蠢欲動,想要把對她的不滿與憤恨宣泄而出。他還沒有這樣對一個人失望過,當年海邊的純真女孩,已經成了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他不相信!
跳下床,他飛快的穿上襯衫與牛仔褲,他必須去一探究竟,如果任何人都可以上她的床,那他為什麼不可以?他憤怒的抓梳頭發。不,如果她真的那麼無恥,他絕對會頭也不回的離開!
這同時,維若無助的站在冰店門口,看著正準備離開的姐妹們,爸爸被警察帶走了,媽媽也和別的男人走了,現在連姐姐和妹妹也要離她而去。
「維若,不是我們不帶你走,而是你實在不適合跟我們走。」姐姐有些不情願的看她一眼。「你該知道我們過怎樣的生活,我們不可能帶著自詡為聖女的你。」
維若臉色蒼白,神情淒苦。「我知道,大姐。」
「你知道?」維珍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們明明是一樣的種,為什麼你總是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
維若呆愣在原地,不明白她的話。
維珍的眼里流露出嫌惡的表情。「你再怎麼故做姿態,但身上流的始終是陸家血,也還是人人唾棄的陸家孩子,你越早認清這一點對你越有利。」她瞥了深受打擊的維若一眼後,就轉向維珠。「我們走吧。」「大姐……」維若追上前,卻因為姐姐無情的言語而變得怯弱。難道她的未來真的已經注定一片黑暗嗎?
「她只是嫉妒。嫉妒你和她不一樣。」一個優雅醇厚的男聲,帶著溫暖與力量穿透她的痛苦,直達她的心靈。
維若飛快的轉過身子,看見她夢里思念了千百次的臉,驚訝的睜大了眼。居然是他!惟一給過她安慰,帶給她希望的人。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地……江寒帶著復雜的心情看著一點也沒變的她。還是一樣清澈的目光,一樣哀戚的表情,一樣脆弱的想讓人保護,徹底激起他心底狂烈的保護欲!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逢,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黃昏的海灘……久久,他才向她走去,笑容涌進他的眼眸。「陸維若,好久不見。」江寒不明白自己怎麼了,原本狂烈的怒氣在看見她哭泣的臉時,立刻煙消雲散。當他听見她姐姐的話時,更是有一種急切想要安慰她的沖動。這些年來,她一定承受著莫大的壓力與悲痛!
她幾次顫抖的挪動嘴角想要說話,但又頹然的合上,眼淚止不住的潸潸而下。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嗎?」他眼里的笑容加深,表情也更加溫柔。
「噢。」她膽怯的抬眸掃過他的眼,慌忙的轉身。「請進。」
這是一家簡陋、但很干淨的冰店,四周的牆刷得白白的,木制的桌椅也擦得縴塵不染。當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的剎那,維若覺得這個地方變得更加擁擠,她驀地紅了臉,現在他大概更看不起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