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間,淚水濕潤了眼眶,讓本來笑著講述的青嵐驚得立刻噤了聲。
九歌仰起頭,不讓淚水墜下,她強迫自己壓平了聲音說﹕「你唱得很好,不過朕今年是絕對不過生日的,還是停了演練吧。」
青嵐和教習面面相覷。教習只好道﹕「是,陛下。」
她又發了一會呆,突然又問﹕「大氏國到底是個怎樣的國家?」對于她來說,大氏國只是一個永遠都在威脅鳳朝安全、有著狼子野心的鄰國。
想了想後,青嵐回道﹕「陛下,奴婢不敢說大氏國有多好,論富庶、風上的美麗,大氏國遠遠比不上鳳朝,只是,大氏國的百姓大都心地單純,對周圍的人總是全心全意地付出。這大概是大氏國最大的優點吧。」
九歌勾了勾唇角,像是在笑,「是嗎?這麼說來,大氏國還挺讓人向往的。那麼你又為什麼會來鳳朝?」
青嵐的臉更紅了,低下頭,懾懦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回答。
倒是教習笑著替她解釋,「這丫頭是個痴情人,她喜歡上咱們鳳朝的一個兵士,所以就跟到鳳朝來了。」
九歌訝異地看著她,「你在大氏還有親人嗎?」
青嵐點點頭。
她又問﹕「那你就這樣把他們丟下了?」
抬起頭,青嵐理直氣壯的說﹕「在大氏國,為了追隨自己所愛的人,無論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被人嘲笑。」
九歌再度被震動。為了追隨自己所愛的人,無論到天涯海角,也不會被嘲笑。
她苦笑地喃喃道﹕「我,真的很羨慕你,有這樣的勇氣,也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把握。」
而她,雖然也有這樣的勇氣,卻已找不到那個要追隨的人了。
山花開了又謝,明月碎了又圓,究竟我心上的人兒,何時才能把家還?
這個家,是她的家,還是他的家?他們兩個人可曾有過一個共同的家?這一生,他們還能共同擁有一個家嗎?
「鳳朝的三軍元帥是那個駿武王爺。這個人你應該很熟。」
鷹翼跌著腿坐在一張巨大戰圖前,手中握著一根長竹竿,指著戰圖上的某一處。
他已被封為太子,他在正式受封的那一天回報給父皇的是一份戰策——一份重新進攻鳳朝,以搶奪鳳朝一半疆土為目的的戰策。
而大氏國國主也允諾,讓他帶兵出征,而鸞鏡雖然眼盲,卻無法置身事外,他這大氏國過去的影子將軍,如今成了鷹翼的頭號軍師。
「這老家伙當年也是鳳朝的一頭猛虎,不過現在年紀大了,排兵布陣總是畏首畏尾的,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咱們不用怕他。」
鸞鏡在一旁靜靜听著,此時開了口,「仗還沒打,你就要先輕敵了嗎?」
鷹翼看他一眼,笑道﹕「說的是,我的確不該輕敵。不過你對鳳朝這麼了解,你倒說說,鳳朝除了駱武王爺,還能派出什麼厲害角色迎戰?」
他想了想,「宋孟德和吳遷都是大將,不過他們之前因為謀反被九歌下獄,若是已經獲罪,你在鳳朝就沒有什麼敵手了。」
「說到這兩個人的下場啊,那還真是有意思。」鷹翼哼笑道,「不知道你那個女皇怎麼想的?居然沒殺他們,而是把他們降級罰奉,這哪像懲處反賊反倒像是安撫他們歸鄉養老似的。」
鸞鏡眉心一皺,隨即失笑,「若這是九歌的安排,那麼她長大了。」
「怎麼說?」
他淡淡道﹕「你覺得一個「殺」字,能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嗎?」
鷹翼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這其實是九歌故意放他們一馬?這樣看來,那我這一戰還是要小心宋孟德和吳遷這兩個人啊。」
接下來,他又跟幾名大將討論起戰局安排。
這時鸞鏡卻忽然站起來,鷹翼叫道﹕「你去哪兒?」
「出去走走。」
「沒人陪著你,你連台階都下不了,走什麼走。」他跟了出來,小聲道﹕「這回我做了太子,這一仗絕對不能打得像長空當年那麼窩囊。無名,只要我勝了,父皇就有可能禪位給我,這是父皇昨日透露給我的消息。」
「那我先提前恭喜你了。」鸞鏡扶看門框,試探看走下第一級台階。
「你少損我,我知道你心里一點也不在乎這個。無名,我也不是只顧自己的,只要我登上皇位,立刻封你為王。」
驀地笑笑,「不需要這樣,我身無寸功。」
「回來之後還沒有,回來之前你的功勞軍中朝內又有誰不知道的?就只是因為你娘身分低賤,你就一直不能正式載入皇室玉碟,這個破規矩等我登了基,一定會改!」鷹翼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所以,這一戰你我都不能輸!我贏了,登基,你助我,就會正名。」
他又追加一句,「別說什麼你不在乎之類的話,你就是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要讓那個九歌後悔心痛,讓她知道她錯過了一個多麼好的男人,哈,我要讓她嘗嘗失去國土和心上人的雙重打擊。」
鸞鏡站定,側著臉問﹕「鷹翼,九歌有得罪過你嗎?」
「我這是在幫你出氣呀。」他聳聳肩,「再說我們大氏被鳳朝騎在頭上很多年了,也該換我們揚眉吐氣一次。怎麼?你覺得我的雄心壯志行不通嗎?」
「你會是大氏有史以來最有作為的君主。」
這番評語讓鷹翼不禁眉飛色舞,「好,你我兄弟同心,定然其利斷金。」
鸞鏡仰起臉。現在失去了光明,白天和黑夜對于他來說,最大的區別就是陽光。
陽光照在臉上、手背上,很溫暖,但是這種熱度卻射不進他的眼中,也照不進他的心里。
如果鷹翼真執意要帶兵進攻鳳朝,他和九歌將在兩個陣營,壁壘分明。
所幸……自己再也看不到九歌憤怒的臉了,而在九歌的心中,他也會是個不存在于世上的前生記憶吧?
這一戰,會怎樣開始,又會怎樣結束呢……
鳳朝鑾境二年,初春。
大氏國太子鷹翼率重兵,大舉進犯鳳朝邊境。
他這一次來勢洶洶,率軍七萬,涉過兩國邊界昆玉河,大軍長驅直入,五天攻下鳳朝三座城池,而鳳朝這方一直退軍防守,似乎沒有招架之力。
鷹翼對于這樣的戰況非常滿意,他踏進剛剛奪下的蒙城將軍府後,一腳踩在掉在地上的將軍府區額之上,朗聲笑道﹕「無名,你看我的作戰計劃沒錯吧?當初要是听了你的,搞什麼「一步一緩」,不這樣「貪功冒進」,你想我們現在在哪里?大概還在昆王河對岸吃烤羊呢。」
鸞鏡平靜地听著他得意地吹噓戰果,並沒有露出贊同的神色,反倒皺眉分析,「你不覺得這勝利來得有點太容易了嗎?鳳朝可不是一只羔豐任你宰割。你想想上次你取得這樣戰果的時候,是以多少士兵的死亡做為代價?」
鷹翼臉色一沉,「你就非要撥我冷水嗎?」
「不是潑你冷水,而是好意提醒。」他思索道﹕「鳳朝至今沒有組織一次有效的反攻,各地部隊各自為陣,這太散漫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鳳朝現在無將可派,自然仗也打得亂七八糟。」
鸞鏡張了幾下唇,卻沒有再說什麼,只在嘴角露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
他沒有和鷹翼說,鳳朝現在的作戰計劃,看起來很「眼熟」。
誘敵深入、退而不檔、示弱屯兵,待時出擊。
這十六個字是當年九歌化名金絹將軍出征前,他為她制定的作戰方案。只不過因為當時領兵的是駱武王爺,且對大氏國的作戰形勢太好,所以這個作戰方案並沒有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