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紫荊 第24頁

老人用手里端的盤子推了推鬼方,鬼方趕快打斷這個還要回憶往事的叔父,這幾天飽受被口水毒害之苦後,他才知道男人的舌頭也是可以很長的。

「阿叔我不跟你說了,走了。」鬼方吆喝了後邊的人跟上,表情則繼續哀怨下去。

「沒情義的東西,連听句話的耐性也沒有……」說得不過癮的人碎碎的念著,棒子又往鐵牢敲去。

走到地道的最盡頭,鬼方將鐵牢的門打開,讓老人捧著食物一起進來,原本就狹窄的牢房一下多了兩個高壯的男人,顯得更小了。

坐在石床上,雙膝曲起的人並沒有將臉轉過來,仍是靜靜的將頭枕在膝上。

面對沒有反應的樓輕舞,鬼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來勸她,這幾天她都是一個樣,不吃東西也不說話,想餓死的話他是不會干涉,但為何他要負責讓她把東西吞下肚咧?

腰背又讓盤子給推了推,他結結巴巴的開口。

「舞姑娘……這個、這個……我知道啦!」忘了後頭的人是誰,回頭低念了一聲,被一雙眼楮給瞪了回來,他只好認命的當傳話筒。

「你多少吃一點,少主他也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一直靜默的人似乎是在听見「少主」這兩個字才有反應,抬起臉,空洞的眼神望著有光線的地方,略白的臉顯得憔悴。

「你慢慢吃,要是還想吃什麼你可以跟啞奴說,他會替你去準備。」鬼方很快的鑽出牢房,盡本份的在鐵門外把風。

表方出去後,牢房里一陣長長的沉默,老人就像前幾天一樣,將盤子擺在她旁邊後就坐下來,和她一樣安靜的盯著自己的手。

又沉默了一陣,一雙筷子橫在她面前。

看著眼前的筷子,樓輕舞的唇動了動︰「謝謝,我不想吃。」

老人的手還是堅持的將筷子拿在空中,硬要她拿去,盯著竹筷,她發乾的眼眸突然希望坐在身邊的是另外一個人,唇邊扯起一抹淺淺的笑。

「你真好,要是他也能來這里……」未竟的話吞了回去,她還在奢望什麼?就算東祈來了又如何?她也只會在他眼中看見憎惡罷了,那又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所有的希望突然止住,抿直的唇帶走短暫的幻想,當她再度開口,語意依然平淡。

「我知道他恨我,在我什麼都沒對他說時,他就急著恨我……」閉上眼楮,她將心庭那雙快要模糊的黑眸努力地拼湊起來,怕遺忘曾經施舍給她的溫柔。

「但我還是愛他。」

身旁的人為之一僵,擱在雙腿上的十指忽然握起,強忍住因這句話所帶來的激動與錯愕。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就寬恕他?

「可以听我說個故事嗎?關於一個小女孩的幸福……」

她的眼仍是閉著,讓褪色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腦海里,就像昨日才剛發生過的,曾經一度溫暖的將她包圍起來,就算坐在旁邊的只是個單純的陌生人,她仍想重新溫習一次有家的感覺。

「有個小女孩,在她一小塊天地里,爹和姐姐就是她全部的幸福,這雙溫暖堅固的翅膀小心的呵護著她,讓她無慮的茁壯長大,沒人告訴她被翅膀隔絕起來的外面是怎樣的世界,直到那一年……」那晚,大夥正開心的吃著爹托人從江南帶回來的糕點,等人嚐新的糕點還來不及被人稱贊,便被血給換上了新的顏色。

「一個男人硬生生的折斷那雙翅膀,奪走了她所有的幸福,她才明白,長大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她恨那個男人,更恨自己當年什麼也沒辦法做,就連追隨爹爹和姐姐一起離開世間的勇氣也沒有。

閉著眼的螓首垂側在膝上,正好讓老人無所顧忌的盯著她的容顏,炯炯的黑瞳像是歷經百載也無法將這張哀傷的臉給抹滅遺忘,他也給了她一對承諾的翅膀,可是到頭來使她折翼的卻也是他,那麼,他與那個傷害她的男人又有什麼分別?

「最後她選擇逃避,逃避其他的人給她的關心和保護,因為她知道愛一個人和失去一個人的感覺是相等的。愛有多深,失去的痛也就有多深,雖然一個人很寂寞、很孤獨,可是她寧願這樣的寂寞孤獨,她以為她做得很好,偏偏……她唯獨讓他闖進她一個人的世界,怎麼也防備不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她很想哭,可是卻流不出淚來,她所有的淚水都被東祈收去了,要是付出的愛也能償還,那該有多好,她想拿回自己的眼淚和當初不該交付的真心。

鐵牢的門被撞了一下,老人幾乎是用逃的離開,離開滿載她哀愁的挾窄空間。

連身斗篷難掩底下激動的昂藏身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想利用呼吸來澆滅胸口窒悶的疼痛感。

東祈沖出地牢後,狼狽的坐在院子的大石頭上,頹然的將十指插入黑色束發中。

他做了什麼!

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讓自己愛的女人成了階下囚,然後再打扮成陌生人去听她沒有怨懟的表白,這就叫她嗎?

為何……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愛她?

「少主,二少回來了,听說正在議事廳里等你。」追上來的鬼方轉過臉去,不忍看見東祈此刻的表情。

「我明白了。」

***

「這是怎麼回事?」東祈才剛踏進門,在議事廳里待不住的西遙一看見他就跟在他旁邊追問,看東祈繃著一張臉,兩人的心情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南昊到底怎麼樣了!」見老大默不出聲,西遙開始火了。

「我正在打听他的下落。」揮開揪起衣襟的一雙手,東祈月兌去身上的斗篷丟到一邊的桌上,一點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自己的兄弟吵。

「你真的有在關心南昊嗎?還是只關心那個女人的死活而已?」在中原一听到南昊被宋軍捉了的事,他便快馬趕回來,沒想到卻听聞老大為了一個女人跟眾大臣翻臉的事,而不是真的在擔心他們的手足。

「你是什麼意思?」黑眸冷了起來。

向來事不關已,無關緊要的西遙,這會兒為了南昊被捉的事發起火來,話里藏刀帶劍,比起平常還要尖銳百倍。

「你認為呢?老三都被宋軍捉去幾天了,你什麼也沒做,倒是為了那個女人做了不少好事,是不是犧牲一個沒有血緣的兄弟對你來說是件不痛不癢的事?」他把斗篷捉到東祈面前,再用力地甩到地上,別以為他不知道這位向來人人倚重的大哥剛才上哪兒去了。

「王父說過別提這件事!」這次換東祈火大的揪起西遙的衣服警告他,兄弟就是兄弟,南昊是他的兄弟,這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事。

「那你就拿出本事來讓我別提這件事!」

一記拳頭轟上西遙的下巴,證明拳頭的主人不喜歡人家把他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我警告過你了!」

在一陣昏眩後西遙也沒忘記要回贈回去。

「我拜托你清醒一點!那女人是宋軍派來的,她要賣掉鬼域之前是不會心軟的!」又粗又硬的拳頭跟著揮出去,這一拳,是要一向將鬼域存亡擺第一的老大看清楚,要不是他追查到樓輕舞的身世,他還不知道老大要被這女人瞞騙多久。

「我認為她不是內奸!」咬了咬被打歪的下顎,東祈再度讓西遙的下巴吃痛。經過一番的深思後,他認為輕舞並不是那個將軍機泄露給宋軍的人,在鬼域這麼短的時間內她根本沒機會接觸到軍務的事。

「好!你說她不是,那刺傷你的那把劍又該怎麼說?她跟宋營聯絡也是假的嗎?她是從前忠膽為國的大宋將軍樓陽之女,你認為她會做出污辱她父親的聲譽,背叛她的國家來效忠敵軍嗎?」論拳頭,向來只動腦筋的西遙當然敵不過其他三個兄弟,當他再度被東祈捉住衣領時,嘴巴動得比拳頭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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