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走 第15頁

「好好泡個澡,衣服我會擱在床上。」

她終于點頭。

直到確認她同意,他才離開浴室,在衣櫃里翻找出衣服,放在床上,這才轉身走進廚房邊的那間客浴。

這是他回到台北之後買下的房子。跟她同個城市,看著同樣的天際,呼吸同樣的空氣,只是他從來沒有勇氣去接近她。

他快速沖個澡,換上干淨的衣服,回到他的房間時,她仍在浴室里;他又走去廚房沖泡兩杯熱茶,端著茶回到房里。

他站在大片落地窗前,看著被大雨包圍的城市。

二十層樓的高度,讓他得以俯看整座城市;他常常站在這里遙望她家的方向。

初戀是心中最美的記憶,就算他交過幾個女友,心中最無法忘懷的仍是她。

第五章(下)

***

听見門把轉動的聲音,白秋虎從遙遠的記憶中回神;余家琪從門縫中探出一張被蒸氣蒸得紅撲撲的臉。

「衣服給我。」她伸長手,身子仍掩藏在門板之後。

白秋虎快速將手中的T恤遞到她手中。「我的褲子你恐怕不能穿,要不要我現在出去買套運動服?」

她剛剛那鬧脾氣的模樣是他不曾見過的,不過他喜歡她對他使性子,那代表她對他不再隔出陌生的距離,肯對他交付心事。

余家琪微低著頭,眼神飄呀飄,無法直視他的關心。

洗過澡,神智恢復了大半,剛剛嘶吼的力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情緒漸漸平靜,對于剛剛的使潑,她很懊惱,更多的是難為情。

「不用了。你的T恤我可以當連身裙穿,你把吹風機借我好嗎?」

「吹風機在鏡櫃里。」

余家琪頷首,這才將浴室門關上。

她在心里直喊糟糕。為什麼她會莫名其妙的失控?幸好他沒有取笑她,也沒有責罵她,還這麼柔情地哄著她,無論他的外表如何改變,他對她依舊是這麼的溫柔體貼。

她用吹風機將內衣褲吹干,再穿回身上,套上他的V領T恤,寬大的衣服果真可以當連身裙。

她帶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走出浴室,立刻引來他的驚呼︰「頭發怎麼沒吹干?」

「不用了,一會就干了。」她沒去坐會引人遐思的柔軟大床,而是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白秋虎走進浴室,拿出吹風機站在她身後,吹著她的長發。

余家琪想起那一夜他的五指也是這般穿過她的發絲,為她吹干一頭濕發,最後兩具初嘗情滋味的就這麼翻滾到床上。

明明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這些瑣事,沒想到記憶仍清晰如昨日。

「小老虎……」

吹風機轟轟的聲音,讓他沒听見她的叫喊。

于是她側轉過身,關掉他手里的吹風機。「小老虎……」她又喊了聲。

他喜歡她喊他小老虎時帶著慵懶的尾音,除了國中同學,再也沒有人喊他這個外號,讓他感到格外親切。

他坐在床上,面對著她,眉頭深鎖著憂慮,沒有絲毫邪念。「家琪,你听我說……」

「你快說。」她快失去僅有的耐心了。

「其實我很懦弱又膽小。當我爸爸外頭有女人,要跟我媽媽離婚時,我什麼都無法做,只能消極地以絕食來抗議,以為他們會為了我,我爸就會跟外面的女人分手,我媽就不會離婚,我還是可以有完整的家。我真的太傻又太笨,要不是有你的刺激,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嗯。」這段故事她是知情的,就在分別前的一夜,他將他為何會瘦成非洲難民的原因告訴了她。

「那時我媽媽因為我父親的背叛、因為我不在她身邊,所以郁悶成疾,我一直到去了高雄之後才知道她得了胃癌。我媽媽那時很沒安全感,時時刻刻黏著我,就怕我會丟下她回到我爸爸身邊。我為了安撫她,不讓她病情加重,剛到高雄的時候,我根本沒辦法跟你聯絡,我怕一听到你的聲音,就會忍不住丟下我媽,回去跟你在一起。」

她沒有插話,靜靜听著他那深厚的嗓音,帶著一股深沉的悲傷,讓她穩下了原本急躁的心。

「後來,我媽媽的情況稍微好轉,我也調適好自己的心態,我開始寫信給你。我媽媽說要幫我寄信,只是,我卻苦等不到你的回信。我也試著打電話給你,無奈你的手機都撥不通,我那時想,你可能不需要我了。」

「不是這樣的!我從沒有收到你的信,也沒接到你的電話。」她急急澄清,事情的轉折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我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媽。那段聯絡不到你的日子,我非常的痛苦難熬,只是我沒有權利自暴自棄,我連想回台北找你都沒辦法,因為我媽變得歇斯底里,她怕我去找我爸爸,她天天都得看到我,否則她就不接受治療。」

「嗯。」她輕應了聲,安靜听他說下去。

「我媽希望我用功念書,考上理想的大學。你知道的,我不能讓她有任何遺憾,我只能努力完成她最後的心願。」想起那過世許久的母親,他眸中隱約流動著淚意。

「我明白,你母親被你父親背叛,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她什麼都沒有,她只有你了。」她感受到了他那哀傷的心情,起身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大掌,畢竟這樣的回憶很殘忍。

他回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給予的安慰。

「誰讓我之前太混了,為了要把課業補回來,我得加倍用功。那時我把自己累到一天狂念十八個小時的書,累到一躺上床就昏睡,什麼都無法去想,日子才變得比較好過。最後我總算不負我媽媽的期待,考上國立大學。我媽這一病就病了四年,在我大二那一年,我媽走了。」

「嗯……」她明白那種生離死別,因為她也嘗過失去爸爸的痛,她無法用言語安慰他,伸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淚,卻硬生生停住。

「我在整理我媽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個喜餅的鐵盒,鐵盒里裝著我寫給你的信,還有你寄給我的信。」

她小嘴微張,滿是驚訝。「我懂了,是你媽媽阻止我們聯絡,就怕你會不要她。」

「嗯。你寄給我的信全被她攔截;我寄給你的信,我媽也沒有幫我寄出去。」他緊握她的手,感受到她為他的擔憂。

「那你說我手機打不通,是怎麼回事?」

「這個謎底,直到上次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看到了你的手機號碼之後,謎底才揭曉。你的號碼尾數是一,可是我手機里存的卻是七,我想應該是被我媽動手改過,我那時並沒有發現,傻傻地一直覺得手機怎麼都撥不通。」

「原來是這樣。那我猜想,你的手機早就被你媽媽列管,所以,我打電話給你,是你媽媽接听的,你媽媽客氣地對我說,要請你回電,可是我卻從沒接過你的來電。」他母親媽為了把他留在身邊,可真是用心良苦。糾結在心頭十二年的謎底終于揭曉,原來是如此的陰錯陽差,卻又無法讓她埋怨他的母親,看來是老天爺不讓他們在一起。

「嗯。反正我也不能帶手機到學校,為了讓我媽放心,干脆就把手機交給她。生病讓我媽變得膽小又害怕,她怕我跟我爸爸聯絡,後來她幫我辦了一個新號碼,停掉我原先用的號碼。」

「難怪我後來就打不通了。」

「我媽在臨終前突然想開了,不再怨恨我爸,她認為我爸會劈腿變心,絕不是我爸單方面的錯,她希望我能回到我爸身邊,繼承我爸的事業。」

「所以,你才會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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