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沙挑高眉,難得對她咧嘴一笑。「真是好心。」
伴下茶碗,洛明明探頭一見。「鬼畫符?」難得他少爺有好雅興,坐在亭里畫花,與他一身的銅臭味不搭呀。
「新合伙的胡人喜歡字畫,所以少爺投其所好。」春生忍著不打呵欠,在旁解釋,怕是兩人一言不合又吵起來。
「看不出來你的手這麼巧,畫個我你覺得怎麼樣?」洛明明端坐在他面前,巧笑倩兮。「送幅美人圖,沒人會拒絕。」
鳳懷沙冷冷地睞她一眼。「畫你?別想害我生意告吹。」
洛明明眼角一抽,才要開口就被春生搶先截走,就是怕劍拔弩張的局勢展開。「哎呀!多虧明明姑娘貼心,知道少爺剛回到府口渴,特別送來這碗茶給少爺潤喉,少爺您趕緊趁熱喝。」他將茶碗遞上去,笑得相當虛偽。「小的就代少爺謝明明姑娘了。」
她也沒這麼不識趣,白日才吵了一頓架,沒必要午後又唇槍舌戰一回。
洛明明支著下巴,乖乖地看著鳳懷沙啜茶,那模樣就像只可愛的小貓,一雙水亮的眸子透著水靈的光彩。
吃茶的鳳懷沙沒錯過她如此天真無邪的表情,心窩像是被什麼人給用力捉了一下,令他不自覺地皺了眉。
「不好喝?」他的神態,洛明明抓住了。
「很好喝。」擱下碗,他勾了勾嘴角,眼神有點慵懶。
眯起眼,鳳懷沙對于剛才的自己有點不解。
「可是你皺眉,那味道可是我還特別調過的呢。」洛明明沉思著,沒道理這氣味蓋不住呀。「晚一點再倒一杯給你。」
她笑著,笑容甜得化進人心,就連春生瞧了都感到發暖,然而鳳懷沙卻還是一臉冷眼旁觀的死人表情,像是這朵微笑是笑給別人看的。
「你很閑嗎?」
「欸,你講話非得這樣嗎?」
洛明明瞠大眼,她可是好心好意,特別來一解他的「隱疾」呢!
「下次會對你更好些……如果本少爺心情好的話。」鳳懷沙繼續低頭畫圖,沒見到洛明明齜牙咧嘴的樣子,只想趕在今日把圖繪好讓春生送去裱畫。
就知道這男人無血無淚!
虧她還特別煮了這壺茶替他養氣,好啊!下次就算他守在茅廁,兩腳像是落了根,她也打死不相助,哼!
洛明明拎起裙擺就走,腳步還來不及跨出亭子,身後低吟的聲響逸出鳳懷沙的唇瓣。
「好痛……洛明明……你這女人……」
肚里突如其來的一陣絞痛,疼得鳳懷沙握不住筆,趴倒在石桌上,臉色發白,淒慘無比。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麼東西?」他其實是想要吼出聲,可是卻痛得無力能喊。「這麼靈?」洛明明有點詫異,以為要一陣子才會發揮作用。
鳳懷沙還想再罵,卻忍不住肚里波濤洶涌的劇痛翻滾,一手按著肚皮、一手拉著褲頭,一路狂奔慘叫喊到茅廁里。
「這……」春生見到主子腳底生風的背影,不禁被嚇住。「明明姑娘,你……拿什麼東西毒害我家少爺?」那分明就是中毒的癥狀啊。
洛明明掩著嘴,不曉得自己是不是份量抓不準了?不然怎麼會有此立即見效的驚人作用?
「他應該會很好解吧。」洛明明很快就沒看到那道高壯的身影,足以見得他失足狂奔的驚人腳力。
听到這句話,春生的眼神從驚慌轉為冷冷地看著洛明明。
這兩個人,又再度結下一樁莫名的老鼠冤了!
第2章(1)
鳳懷沙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一杯茶而如此淒慘,而那該死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平日巴不得對方是「遠在天邊」,如今卻「近在眼前」,讓他很想一把給捏死的洛明明。
鳳懷沙躺在床榻上,兩眼發直,四肢癱軟無力,就連呼吸也顯得特別虛弱,時而惡心想吐、頭暈目眩,時而月復腔劇痛如刀攪,令他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像被人給扯裂開來,無法作主了。
「好些了吧?」洛明明端著白粥進房,怯怯地問他,顯得小心翼翼。
「好……托慧黠的明明姑娘的福,少爺我好得……惡……」
鳳懷沙本想要很冷靜地嘲諷她一句,無奈現實不如人意,才說沒幾句話,就趕忙翻過身,拉著痰盂吐個沒完沒了。
自從喝下那碗茶之後,他茅廁就跑個沒完,痰盂也抱著不放,不但拉得七葷八素,甚至吐得亂七八糟。
洛明明擱下托盤,上前拍著他的背,只見他嘔出的是酸水,看來已經吐到沒有東西能嘔,卻還是止不住想要吐的感受。
「讓春生找大夫來吧。」從下午到傍晚,兩個時辰過去了,他嘔吐的癥狀還是沒有減輕,相反的還相當嚴重。
「要是讓人曉得鳳家少爺一杯茶就……惡……」鳳懷沙低頭,所有的話都隱沒在痰盂之中。「我還要不要做人啊?」
說到底,原來他是在意著那無所謂的面子呀。洛明明一點兒也不意外,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富家公子。
洛明明倒杯茶給他壓下嘴里的酸味,還端來清粥。「吃點東西,不然你都沒東西可吐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他的身體,已經被她給搞到不怎麼好過了!
鳳懷沙懶洋洋地睞她一眼,倒頭躺回床鋪里。「不要,我什麼也吃不下。」一碗清粥,這種給小表吃的粥食,半點也不對他的味。方才她開門進來,外頭傳來陣陣烤肉的撲鼻香氣,簡直沒把自己給迷暈過去。
「你今晚燒了什麼菜?」
「馬芹烤羊肉。」洛明明據實以答。「還有一些口味比較重的胡人菜,是不是我身上的氣味讓你難受?」她東嗅西嗅自己的衣衫,早知道就換套衣裙再來。「是真的不好受。」鳳懷沙躲進被里,那肉食的香氣只會讓他覺得更心酸。「你一定是故意的。」他說得有點咬牙切齒,可惜氣力不足。
「我後來問了,原來是廚娘把剩下的七葉蘭藥汁全倒下去了。」
她前腳剛走時才斟酌好份量,沒想到廚娘後腳來了以為洛明明還沒倒,就雞婆地一股腦兒全摻進去那鍋燒好的熱茶里。
除了七葉蘭之外,里頭還加了許多藥草,只要喝那麼一丁點兒,就會起很大的作用,但廚娘加了一堆下去,莫怪會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鳳懷沙听聞,眼神多了幾分哀怨。這就叫做飛來橫禍嗎?
「好了,就喝幾口粥吧,我熬得特別稀,墊墊肚子吧。」洛明明舀了碗熱粥,還貼心的吹涼。
「春生呢?」那家伙就放他一個人面對洛明明這蛇蠍心腸的女人嗎?
「他照顧你一整個下午,我請他先用晚膳,而且他很期待今晚的羊肉串。」鳳懷沙冷哼,難怪他七早八早就跑得不見人影,這賊小子就知道吃好穿好,就連雜事都揀輕松的做。
「別跟春生計較了,照顧人這種事我也不是做不來,干嘛非得要他不可?」吹涼了粥,洛明明送到他嘴前。
「我真的吃不下。」吃了又吐,還不如不吃。
「不行,沒東西可吐,這樣太傷胃。」這點洛明明很堅持。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瞧,有力氣吼,就表示沒那麼糟嘛。張嘴!」
沒見過闖禍的人還可以如此理直氣壯,鳳懷沙簡直是服了這女人。
他也不反抗,就讓她喂著粥,吃沒幾口就直搖頭。「沒有味道。」
「清粥才好入口,再多吃幾口,等你好時,我烤羊肉串讓你解饞,怎樣?」洛明明的心底是有些歉疚的,不願平白讓他受這皮肉之苦。
平常他倆勢如水火,就連吵嘴也非得斗個你死我活不可。不過套句春生常說的話,他們就是女圭女圭性子,凡事好說皆可讓,但若遇上對方,誰也吞忍不下那口氣。說恨,兩人也沒什麼大仇。但如果硬要說,就是彼此初相遇之時,他那尖銳高漲的紈褲子弟死性子讓洛明明很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