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你說!咱鳳家該給你怎樣的交代?」鳳母棍頭一指,揮向她眼前。始終躲在鳳懷沙身後的洛明明,還沒有從她凶惡的氣勢中回過神,嚇得臉色微微翻白。
「我……我不知道……」要什麼交代?鳳懷沙不都說他們倆很清白,清得一條白帕丟進去,半點髒也不會有。
「那好,別說咱鳳府家大業大欺負人,你這小娃兒我看了也喜歡,就委屈你屈就咱狗小子,做鳳府的當家主母,如何?」
鳳母的話像團煙花,七彩絢爛地在廳堂上炸開,鳳懷沙听了之後,覺得眼里跳著好多美麗的顏色,紅的綠的黃的,繽紛花色全都散開來,心里頭那股又驚又喜的感受遲遲壓抑不住,熱烈地越升越高,直到後來他承受不住地坐倒在地,嘴角彎起又輕又淺的笑,略略地呆愣。
然而,洛明明的喉頭卻是一哽,兩手抵在地面,說不上是喜是悲的心情,沉默以對。「你不願意?」鳳母彎身,問得極輕,怕是錯過任何一句她可能會答應的話。「明明謝鳳夫人的厚愛。」洛明明朝她叩頭,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麻雀飛上枝頭成鳳凰的時候。
洛明明的話,讓鳳懷沙听了兩眼膛大,喜上眉楷,才要朝她伸手時,又听到她再度開口!
而那一聲輕輕淺淺的話聲,徹底粉碎掉鳳懷沙的所有美夢,並且將他狠狠地推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明明……已經與人有婚約了。」
鳳懷沙蹲在後園邊的池塘,看著池中錦鯉游過,個個好不自在,逍遙自得。「少爺,您身上都是傷,讓小的替您上些藥。」春生有點慌,從沒看過鳳懷沙失魂落魄成這般。
他蹲著,兩手擱在膝上,目光空洞得仿佛靈魂出竅,心緒像個無主孤魂在飄蕩似的。「少爺,您瞧您胳膊都瘀青流血了,再不上藥會疼死人的。」
從以前到現在,他沒見過自家主子被老夫人扁得這麼慘過。在春生眼里看來,方才是鳳懷沙護著洛明明居多,多到讓身上多留幾棍也不在意。
然而為她擋下的那幾棍,卻是結結實實地打在鳳懷沙的背上、肩上,甚至是胳膊、腿上,沒一處是完好無傷的。
「春生,我不痛,一點兒都不痛。」鳳懷沙實在感覺不出身上的痛,在洛明明說完那句話後,他就失去感受痛的能力了。
「少爺,都流血了,還說不疼……」直到後來,春生沉默了,似懂非懂他話里的涵意。
他的不痛,疼的卻是心,就算真是皮開肉綻的傷,鳳懷沙現在半點也感受不到了。
「為什麼我不覺得疼?」看著袖口滲出微微的血,印在衣上成了黯淡的色澤,鳳懷沙拉開衣袖後,見一條瘀紫的傷口被打裂開來,艷紅的血色仍舊刺激不了他的痛感。心痛,原來足以甚于一切。
鳳懷沙頭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那種說不上嘴,也喊不出聲的疼,是鑽人身子骨里的深,想拔拉不開、想除滅不盡,只會一逕往底下鑽去,滲入血骨之中。
「明明姑娘她……。」
「我不怪她。」該怪,就怪自己的傻。感情的事,是他自己一股腦兒地歡喜,鳳懷沙後悔自己一向被慣壞了的脾性。
她這個年紀,有個媒妁之約的未婚夫君也沒什麼不對。這幾年娘親老在他耳邊叨念著娶親的事,自己不也是如此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好意外的?「少爺,您若真的喜歡明明姑娘,何不請老夫人找人上露明酒樓去……」「春生,你覺得感情是用搶、用奪的,就真的可以握在手心里嗎?」鳳懷沙反問他,語氣顯得很絕望。「她是人,會有感覺的。」
或許,她對于自己的未婚夫君是情深意重的。就是因為明白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鳳懷沙才能變得設身處地。
「從前我什麼都不懂,想要的只管用搶、用奪,就因為我是鳳府的大少爺。」可是時日一久,他厭倦了,因為他出身不俗,就理應比別人得到更多,但卻也同樣失去更多。
他的驕傲、他的跋扈、他的自以為是,在于環境使然,而他從不曾認為有何不對。直到喜歡上洛明明,鳳懷沙才清楚這天底下,不是樣樣都能順自己的意。
即便用強硬的手段壓制住,還是控制不了對方的心緒,更看不透真正的情意。他要的感情,是真的,不願是假的。
「那少爺就真要放棄嗎?」主子心酸,他做人手下的當然不好過。「我們都沒听說明明姑娘有婚約。」
「所以她今天說了。」鳳懷沙答得有些淒涼。「這種事,說不說也是她自己作主,他人旁敲側擊也是無從得知。」
「既然少爺是真心喜歡,何不用真心打動明明姑娘?若硬的不成,咱們就來軟的。」
鳳懷沙苦笑,難受得掩面。「如果可以成真那就太好了。」他才得知這消息,就覺得胸口好似有只手捏著自己,一口氣哽在喉頭里,吐不出也吞不下。
春生嘆氣,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就在暗忖該怎麼做時,一道藍色身影出現在園後。「明明姑娘。」春生請安,卻是刻意喊給鳳懷沙听。
「我……我拿藥罐來,這瓶治跌打的膏藥,是洛家用慣的。」見他失魂落魄的蹲在池邊,洛明明很訝異他的狼狽。
春生苦笑,不著痕跡的退開,很貼心地消失。
「鳳懷沙,你還好吧?我瞧鳳老夫人的棍子很粗啊。」她彎,見他臉面好像有道棍疤,不曉得是不是剛才被打傷的。「這藥給你擦,傷口很快就不痛了。」鳳懷沙站起身,腰桿挺得好直。「我不痛,一點都不痛。」
現在的他,哪有當初得知她有婚約消息來得疼?
「你知道嗎,就算傷得皮開肉綻,我還是不覺得痛。」他輕輕的說著,語氣無奈。「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渾然無所覺。」
洛明明不知道該有怎樣的表情,若不是自己也看到他耳聞自己有婚約時,那鐵青甚至難堪至極的臉色,她也不會認為鳳懷沙對她是有感情的。
「是我害的,害你平白無故受皮肉傷。」
「今日,我總算真的學到了什麼。」鳳懷沙看著她,強顏歡笑,眼里浮著淡淡的霧光。「原來這世上要殺人,可以不用刀。」
第5章(1)
洛明明听著他說得有些淒楚的話語,分不清他的情意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兩人見了面總是吵吵鬧鬧,亂個沒完沒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在他嬉鬧的神態里,對自己藏有一絲的情感。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她含糊地說,笑得極為不自然。
鳳懷沙沉默的看著她,好似要將她心里真正的心意給看穿,恨不得能夠窺見她所思所想。
那雙平日總是帶著戲諺的眼眸,此刻帶著熱切的光彩。洛明明看著有些迷惘,更莫名的退縮。
她將藥罐塞進他手里就急著想要退開,卻被鳳懷沙一手拉住,讓洛明明怔了半晌,傻愣愣地看著他。
鳳懷沙低首,瞧她渾身不自在的模樣,笑得相當無奈。他們好像回不到先前的模樣了。
他輕推著她發上的銀簪,那是自己贈她的東西,盡避他不願意承認,可也清楚她的追問,就是要得個真實的答案。
為什麼當初他不願意承認呢?事到如今,他也無法承認了。
只能眼睜睜見著她,在未來的某一日里和自己揮手道別,走向另一個人的懷抱里。「他待你好不好?」其他的,鳳懷沙知道自己管不了,可這問題,他始終很想從她嘴里听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