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神 第25頁

從前,她只懂得勇往直前,和六神其他的人一樣,雙手染滿洗不淨的罪孽,將自己假裝成英雄。可是如今的太平盛世,又有誰需要英雄?

「復應,你也被肉眼見到的魔障給迷惑了嗎?你看見的盛世,當真是永遠的盛世嗎?」

「我只想活在當下,對于未來,我們誰也無法預料。」花復應轉身離開,赤足踩在玉石板上,讓她感到微微的刺涼。「不說了,我想去看看居月醒了沒?」

「復應,你說這天朝的氣數,是否已經走到盡頭了?」

「哼,這片六神替天朝打下的江山,能說盡就盡嗎?至少得延續個百年,才不辱六神的傳奇。」除了將自己強裝成英雄,花復應也想不到勇敢走下去的理由。

她要當英雄,當一輩子被人們歌功頌德的表率!雖然那是踏著血路走出來的蹣跚步履。即使她走得好苦,卻再也回不了頭。

「你听清楚了,這天朝……要變天了!」低沉的話語,響在整座地底玉宮,花復應充耳未聞,只是一逕地往外頭踏去,直到推開那扇發沉的黑色大門,卻見到不可置信的異象……

六月的天空,突然降下茫茫大雪,眼前所見皆是令人沭目驚心的白!

這天朝……要變天了!

「六月雪……不可能?!」花復應佇立在原地,不敢相信天上所降下的異象,這樣的荒唐,只會在雜書異說中的奇聞里才有。

六月雪,降臨在富庶繁華的天朝之中,人人都對這奇事,詫異不已,只能茫然地仰天窺探,想探得天上神只的旨意好一解心中疑慮,卻無人知道——

這天朝的氣……絕盡了!尾聲

「唉唉唉,大夫你輕點嘛……啊啊啊……」淒厲的哀號聲,在小小的醫堂里響起,听來可比市集里的宰豬聲還難听。

「若覺得痛,干脆剁掉算了。」冷冷的話聲,自醫堂後邊傳來.殷孤波手里捧著曬干的藥材進來,將篩子上的藥仔細地分門別類放在藥櫃里。

這間小小醫堂,位在春風大街的街尾。半年前開張時,沒什麼人知曉,若不是貴風茶樓里幾個掌事兒的主子偶爾進出惹人注意之外,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里開了間新藥鋪。

而在大家口耳相傳說秋平醫堂的女大夫功夫好時,這一傳十、十傳百,傳來傳去便造就門口外邊一條長長的人龍了。

「歇,殷爺!咱怕死嘛……啊啊啊……痛痛痛!''腳下一個大瘡,居大夫沒兩下就挖了出來,雖然麻藥已經發揮效用,可他光看就覺得疼呀!

「你那張嘴不是真的在喊痛,只是在窮嚷嚷!」殷孤波瞪了他一眼,撈起桌上自己嗑剩的核桃殼,運氣一彈打中那男人的肩骨,痛得他臉色翻白,喊不出聲來。「這才是真的痛。」

「孤波!」居月喊了聲,他無端打斷自己的診療,讓她有點發惱。「你別在這瞎鬧。」「咦?真奇,咱這條挑擔的左肩好像沒那麼酸了。」男人原本痛到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好半晌痛感退去後,肩頭里的酸疼就沒那麼刺骨,他覺得神奇極了。

殷孤波挑眉,挑釁地朝居月瞧去,雖然沒說什麼話,但神態看來就是驕傲。

「殷爺,原來你會治跌打、整筋骨吶,要不也幫老身瞧瞧,這身子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拐到,老是痛得手舉不起……」

「不要。」不等排在後頭的老漢把話說完,殷孤波冷冷地回拒。

「歇,別這樣嘛,老身一定不會像娘兒們地喊痛,求殷爺您大發慈悲了。」

「沒听見。」殷孤波板著臉,繼續將篩子上的藥材一一放好。

居月邊替人看病,心底卻留意著殷孤波和鋪子里病人的互動。從前,他就像個悶葫蘆一樣,什麼也不願搭理,更別談和其他人閑嗑牙了。

如今她的醫堂開張,他自告奮勇說要做幫手,居月實在不敢領教他面無表情的陰狠尊容。開了條件要他一日笑三次,才肯讓他進鋪子幫忙。

想不到他還真配合,開門前對她笑,午休時將人攆走後再笑,關門休息時又笑一次,一日三回,不多不少。

「時候不早了,都晌午了。」殷孤波見外頭天光正烈,開始攆起人來。

「殷爺,今天茶樓里的人還沒送飯來,先幫我看看啦!」後頭幾個拉著褲頭,臉色蒼白的病人直嚷著,恐怕是吃壞身子鬧肚子痛。殷孤波沉下臉,瞠大眼就攆起人來,直到符華堂提著飯盒進來,醫堂里的病人才甘心地離開。

「我來拿燦兒要喝的藥,滕罡說沒了。」擱下飯盒,符華堂說明另一個來意。

殷孤波將居月早就包好的藥遞給符華堂,這藥材是居月特別替蔣燦兒開的一方帖子,喝了之後,躺在床上的蔣燦兒身子也很少犯疼。前幾天終于醒了過來,整座茶樓歡天喜地的,都說要辦喜事兒了。

「歇,居月,臨走前給我拿幾天份的夜薰香,你是不是新調了味兒?很香啊,感覺很好睡呢!」

「好。」居月回過身,轉到後邊去拿了些夜薰香給符華堂。

拿了夜薰香和蔣燦兒的藥,符華堂打過招呼後就離開了藥堂,殷孤波便牽著居月來到醫堂的後園用膳,一方的綠意盎然,是她當初一手打理出來的天地。

「你現在都不回去茶樓只待在醫堂里,這樣行嗎?」居月替他斟杯涼茶,這是符華堂從茶樓里替他們帶來的。

「復應要是沒有說話就是默許了。反正,我也只是個門房,並不是常常有人登門住店。」

兩人分食著餐盒里的菜,不時聊著茶樓和醫堂里的事,平凡得就像是一般天朝里的百姓。

回想過去,他們一路走來都是風風雨雨。殷孤波曾經以為自己走上的是一條不歸路,但她卻教會他如何平心靜氣的去看待那份不圓滿。

再怨,終究會走到盡頭;再恨,折磨的仍是自己。殷孤波用自己的一段歲月,去換得、去領悟到跟前的寧靜。

「想睡了嗎?"見她吃沒幾口便擱下筷子直打著呵欠。

「是呀!」居月伸手揩去因打哈欠留下的淚水,轉頭對他淺淺笑著。

殷孤波替她收了飯盒,按壓她的肩頸,替她除掉一早的疲累,而居月也習慣每回午睡都要枕在他的腿上暫做休息。

但就當她枕在他腿上快要沉沉睡去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響。

「居大夫,救命呀!棒壁王嬸的小猴孫爬牆摔進大溝里,摔得是頭破血流快沒命啦!」

尖拔的叫喚聲自醫堂前頭傳來,只見居月整個人彈了起來,像陣煙似的從殷孤波眼前溜開。

「居大夫!快救命吶!那只小猴孫快死啦!」殷孤波一手撐著面頰,瞪著她離去的方向,那雙墨黑的眼瞳見不到半點喜怒哀樂。

「不過就是摔破頭而已麻!」他嘴角抽了抽,喃喃低念了句.

這春風大街上,哪家頑劣的死小表不爬牆不摔破頭的?他殷孤波小時候還摔斷一條腿,跌挫一條胳臂,現在還不是生龍活虎的活著?

自從居月開了這間小小醫堂,這座後園子里,常常都听得到殷孤波這種不甘願的抱怨話語——而他自己,竟也習慣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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