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哭,我不會做出讓媽媽蒙羞的事,她這輩子一滴眼淚都沒掉過,我更不可能在她死後就讓她傷心。」
嚴思齊有著和嚴峻一樣的大眼楮,只要看過嚴峻年輕時照片的人,都可以輕吻看出嚴思齊是她的女兒,誰教她們兩個長得太像,一樣的美、一樣的堅強。
「好吧!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嚴峻留給嚴思齊最後一件遺物,便是坐落在台中市商圈內的一棟舊宅,由于近幾年都市發展快速,建商大量炒少地皮,使得嚴家那地將近七十坪的地皮,頓時成了建商想爭之地,五年前就已經有建商找過嚴峻,談關于土地讓購的問題,但總是被嚴峻拒絕,現在嚴峻一死,建商更是吃定了嚴思齊這個二十歲不到的小女孩,每天追著她跑,開出相當誘人的條件。
「我還沒有想好以後的事,等聯考完再說吧!」嚴思齊面有倦容的說。
距離大學聯考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嚴思齊和徐世萱都是女中的高才生,照理考上理想大學應該是沒有問題,但是踫到嚴峻的死,對嚴思齊是否有無影響又很難說了。
「你會去找你爸爸嗎?小齊。」
徐世萱擔心嚴斷齊一個人的生活發生問題,雖然她知道自己是白擔心了,因為嚴峻老早就把嚴思齊訓練成可以獨立生活的孩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擔心,誰教她們是那麼貼心的好友。
「不,我不會去找他,媽媽說過,爸爸不承認有我這個孩子。對他們鐘家來說,我是一個危險人物,對爸爸來說,我是一個恥辱,而且媽媽也教我不要去找爸爸,她要我永遠和爸爸保持距離。」嚴思齊望著母親的墓碑道,仿佛這件事早巳在她心中生根,連想都不需要想便可月兌口而出。
「可是,他畢竟是你的爸爸,也許他後來後悔了,想找阿姨已經無從找起了。」
徐世萱是幼稚園院長的女兒,也許是從小看多了父母親到院里接自己的孩子回家的情形,使她的心里覺得天下的父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斷無不承認之理。
「不,」嚴思齊搖搖頭,「如果他想找媽媽和我,憑他的勢力會找不到嗎?別自欺欺人了。
你看每天新聞、報紙不都報導很多關于虐待兒童、惡意遺棄兒童或者是毆打孩童的事嗎?也許他就是這種人,你想,如果我去找他,他會對我怎麼樣呢?」
嚴思齊說服著徐世萱,其實她知道她是在說服自己,說服自己爸爸是個大混蛋、爸爸是個虐待兒童的惡棍,說服自己沒有爸爸是件很幸運的事。
但嚴思齊是在自欺欺人,和嚴峻一樣,她想爸爸,但是她不敢跟嚴峻說,嚴峻要忘了他,可是到頭來,嚴峻不但沒忘,反更增添思念之情,甚至在嚴峻臨死前心里想的、念的還是「鐘禹齊」這三個字。
「我不想這麼說,但是小齊,我覺得,你受阿姨的影響太大了。」
「我怎麼能不受她的影響呢?她是我媽呀!」嚴思齊笑著。
「是呀!我怎麼忘了呢?」徐世萱也笑了。
六月的台中,白雲在天空中輕揚,微風輕輕掃過樹梢,輕輕掃過發梢,輕輕掃過墓地上的每一片草地,嚴峻似乎在天空听到她們的對話,也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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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一鈴——」
「喂?」嚴思齊懶散的從床上爬起來接電話。
大考完後,她幾乎每天放縱自己睡到太陽升到日中才肯起床。
「你才起床呀!」
會打電話來的,嚴思齊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
「根本是還沒起床,被你的電話聲給吵醒了。」嚴思齊很不淑女的打了一個哈欠。
「你呀!算了,我打電話來是問你,接到成績單了沒?」徐世萱興奮的問著,顯然她考的成績不錯。
「不知道,剛起床。」嚴思齊搔搔頭。
「拜托!你下去看一下好不好?」
「好,你等一下。」
按下保留鍵,嚴思齊跳下床,沖到樓下的信箱。
信箱里果然已經有一封聯招會寄來的成績單,她拿著走進屋內,在一樓接起分機。
「喂,萱萱,收到了。」
「真的!你考了幾分?」徐世萱很興奮的問著。
「還沒看,你等一下。」嚴思齊邊說邊拆著手上的東西。
「你快一點嘛!沒見過像你這麼不關心分數的人。」
「才沒見過像你這麼關心別人分數的人呢!」嚴思齊回著,慢條斯理的打開成績單,「哇!」
她叫。
「怎麼了?」徐世萱被她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
「哇!我的成績……」
「怎麼樣嘛!」徐世萱緊張著。
「你考幾分?」嚴思齊不答的反問著電話另一端的好友。
「五百零三,你呢?」徐世萱回答。
「哇!」嚴思齊又是一聲驚嘆。
「到底怎麼了嘛!是不是……」徐世萱沒敢說出心里的猜測。
「是呀!就是,怎麼辦?」嚴思齊聲音有些哭調。
「你不要難過,我會跟你填一樣的志願的。」徐世萱很有義氣的回答。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考五百四十五,你確定能跟我念同一所學校嗎?」
「死小齊,你故意整我是不是?」徐世萱生氣道。
「哦!萱萱!可愛的萱萱、美麗的萱萱、高雅大方的萱萱,我怎麼敢整你呢?我只是戲弄你而已!」嚴思齊笑著說。
聯考過後,距離嚴峻的喪禮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嚴思齊心情調適得很快,或者應該說是她把思念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好得連徐世萱都感覺不出來。
「五百四十五,天哪?你考得比學校老師預期的還高,要是給他們知道了,他們鐵定要樂歪!」徐世萱听到嚴思齊考高分一點都不嫉妒,反而覺得與朋榮焉。
「那可不!」嚴思齊想的和徐世萱想的不一樣,她想媽媽在天堂一定很高興看到她的成績。
只是,她不知道該填什麼志願,嚴峻生前特別交代她別學商,因為鐘禹齊的關系。
「永遠不要從商,因為你爸爸現在是鴻圖的總裁,你們兩個都在台北的話,我害怕有一天你
們不小心踫面,他會做出傷害你的事,而且我的小齊那麼優秀,那些大企業家一定會到學校網羅你,你會成為台北的新貴。」嚴峻說。
「媽,你可真是不謙虛呀!」嚴思齊笑呵呵的倒在嚴峻的懷抱里,「人家現在才高二,你就說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
「不小嘍!你現在是才高二,可是你老媽每天接到好多電話,說是要找你當家教啦,甚至有人還找電話來征婚哩!所以你老媽不先交代清楚怎麼行。」嚴峻撫模著嚴思齊的發梢,得意的說著。
「那等我真的考上大學再說也不遲呀!而且媽一點也不老,別每天老呀老的叫。」
是的,那個時候的嚴峻也才四十二歲,正值一枝花的歲月,但誰會想到這枝花沒開多久便凋謝了,那段話仿佛成了遺言。
嚴思齊現在都還可以感覺到母親撫模自己頭發的感覺,她好難過哦!心痛的好想哭。
「小齊?小齊?」久未听到好友出聲的徐世萱在電話的另一頭叫著。
「對不起,剛睡醒,神智還不是很清楚。」嚴思齊用呵欠聲掩飾過她那重重的鼻音。
「醒醒吧!我還想和你討論志願的事呢!」
「好,那你下午過來,到時候再說。還有……」
「還有,順便到你家巷口那家店,帶一碗牛肉面去,對不對?」徐世萱接得很順。
「嘿嘿,知我者,小萱萱是也!」嚴思齊的口氣像偷了腥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