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情女人 第2頁

陳玉在朋友圈子里,一直是作為幸福女人的楷模活著的。仿佛做一個標準妻子是她不容推卸的責任。她總是隨時準備著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亮給世人——丈夫是一位不大不小的官員,前途遠大;雙胞胎兒子剛剛升上初中,成績優良;自己秀外慧中,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之余,偶爾興起便做一次單身旅游,失蹤上那麼三五七天,回來後在博客里貼滿自己拍攝的各地風景照片,再寫個三五千字投到雜志社去換點稿費。錢多錢少是其次,可是證明了她並不是專門伸手向丈夫要錢,自己可也是有收入的啊,而且這收入的來源還很清高,幾乎可稱為名利雙收。

也正因此,陳玉從不喜歡和丈夫的那些官場朋友交往,而更願意混跡于京城文化圈,以顯得自己與眾不同。官場交際中,她是薄有文名的自由撰稿人,而媒體圈子里,她又是衣食優裕的官太太。總之任何一個群體中,她都能及時地發現自己超于其他人的優越感。就拿這幾個好朋友來說吧,可意雖然文采最好,並且已經著書立說,可是到底只是高級打工,而且她並不是真正的北京人,只能算「北漂兒」。她的娘家在大連,老公卻在西安,是大學副教授,賺得沒她多,可是脾氣比她大,兩口子實行周末夫妻,多少難言之隱不足為外人道。陸雨不消說了,婚姻只在口頭上成立,沒鬼才怪。至于咪兒,不成氣候的三流小明星,年紀老大不小,前途一片迷茫,就更不是對手了。

可是現在,咪兒忽然咸魚翻身,嫁入豪門,報紙上電視上連篇累牘地報道著她的婚訊,簡直一夜成名,不論身份地位都要比自己更佔優勢了,更不消說她還比自己年輕著整整一輪。

陳玉心里很不是味兒,拿起一件婚紗酸溜溜地說︰「人家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叫我說啊,有錢,連月老兒都得來拉車。你認識李佳也就一星期吧?這就穿上婚紗了。我結婚那會兒,從相親到約會,從確定戀愛關系到談婚論嫁,足足耗費了兩年多。一星期?我還沒看清他長什麼樣兒呢。」

咪兒詫異︰「那怎麼可能?你今年三十六,戀愛的時候就算退回去二十年吧,也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了,哪還有那麼保守?」明知說穿陳玉年齡是犯忌的,說完了又故意地壞笑著補充,「不過話說回來,那時候我還小,不清楚具體情況。」

陸雨猜測︰「是不是他老戴著墨鏡?還穿一件長風衣,就跟鐘樓怪人似的?要不就是你們老在半夜約會。」

可意笑︰「是他倆老隔著天塹對山歌兒呢,距離太遠,聞其聲而看不清其人。」

陳玉說︰「都不是。我是近視眼,那會兒還沒做過矯正手術,又不肯戴眼鏡,跟他相親,光看見個大概齊,睜眼閉眼都看不清,就別說模樣兒了。」

大家都笑了。

可意拿起一張請帖隨手卷個紙筒伸給咪兒︰「采訪你一下︰嫁給有錢人的感覺怎麼樣?」

咪兒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說︰「我從影這麼多年,一直不紅,對自己越來越沒信心,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李佳肯以千萬身家來迎娶我,一下子就讓我看清了自己的籌碼,還是挺值錢的。」

咪兒十六歲出道至今,從影近十年了,按理說長得也不錯,演技也未必比誰差了,可就是運氣輸著一截兒,老是演些二三線的小配角,做著三四流的小明星,眼看年輕演員雨後蘑菇一樣一撥撥地冒出來,真是急得覺也睡不實。有次接受記者采訪時,許是為了一鳴驚人搏出位吧,居然擺出一副歷盡滄桑的腔調來突發豪言說︰「在影視圈打滾了這麼多年,我真是特別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做藝人的,表面看著風光,可是因為工作時間地點不穩定,根本沒有機會發展一段長久的關系,所以也就幾乎沒有可能享受一場完整的戀愛。所以我倒更認同以前的‘盲婚’,或者是超前的‘閃婚’——如果有人肯捧著一束玫瑰花站到我面前向我求婚,只要他敢娶,我就立刻敢嫁。」

她以為只是說說而已,炒點噱頭。卻沒想到報紙上市第二天,居然真就有一金龜子李佳捧花飛來,當眾向她求婚。咪兒當時就愣了,不知道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可是李佳來之前已經通知了媒體,在閃個不停的鎂光燈和四面擁來的麥克風前,咪兒第一次嘗到了「紅」的滋味,她恍惚地想著這是一場彩排呢還是正式演出,卻沒想過這是真實生活還是戲,便這麼暈暈乎乎地答應了下來。

幾乎在當晚咪兒就後悔了。結婚啊,息影啊,這意味著她永遠告別了熱愛的銀幕生涯,以一個三流小明星的身份告別影壇,一輩子都沒有紅過。

並將再也不可能紅。

咪兒極其懊惱,躲起來給可意打了三個多小時的長途電話,哭哭啼啼地訴說煩惱。那麼巧,李佳和《紅顏》雜志社的老板古建波是生意合伙人,而且是最大股東。因為可意對李佳的身家多少有些了解,便把自己知道的資料一一奉上;咪兒心中有數,便又向陳玉求證,陳玉的社交關系四通八達,不到二十四小時已經把李佳的情況調查了個底兒掉,最重要的是,听說李佳還和一位當紅明星傳過緋聞,這讓咪兒覺得自己好像在無形中勝了那紅星一役似的,不禁有意外之喜;等到咪兒給陸雨打電話時,心里幾乎已經是有了主意的了,而陸雨輕描淡寫的一句「你不嫁我嫁」,則是幫她敲定了這一主意。

于是,三天後他們再次召開記者招待會,正式宣布咪兒息影與嫁入李門的消息,婚禮定在三天後。

從見面到結婚不到一星期——名符其實的「閃婚」!

在陸雨的帶頭下,陳玉和可意也都穿上了婚紗,四個人嘻嘻哈哈地走來走去,搔首弄姿,宛如一場婚紗秀。

可意說︰「我給你們出一道心理測試題吧,是這期我們雜志剛發的︰一個暴風雨的夜里,你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急促地敲門,開門一看,外面站著你滿面驚惶的女鄰居,請問,你認為這位女鄰居發生了以下哪種情況︰1、見鬼;2、男友暴力;3、欠債被追;4、家人遇難。」

陳玉又打岔︰「不玩這個,沒一條選擇是好的,不吉利。」

咪兒又反對︰「老迷信。我選1,半夜鬧鬼。」

陸雨說︰「我覺得應該是2,她男朋友打她。」

陳玉只得配合︰「那我選4吧,她家里人突發急病什麼的。」

四個人說話的工夫手腳不閑,各自又換了一套婚紗披掛上身,可意正準備解說答案,敲門聲響起來,陳玉說︰「完了,人家來收婚紗了。會不會收我們四份錢呀?」

咪兒說︰「不會,我讓他們明天早晨七點鐘再來收的,說好半夜沒人租的時候拿給我試穿,又不佔他們營業時間,干什麼三更半夜收婚紗?大概是服務員送開水。」

陸雨說︰「說不定是滿面驚惶的女鄰居,她剛見了鬼,又被男友打,被人追債,家人發急癥,賭賭看到底是哪一種?」

可意笑︰「不管是誰,開門看看不就知道了嗎?」說著走過去拉開門來。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服務員和一位快遞員,笑容可掬地說︰「限時專遞,請簽收。」

女友們一齊笑起來︰「原來答案是第五個。」

咪兒拖拖絆絆地走來簽收,辨認著寄件人模糊不清的名字︰「張、曉、慧。」她笑了︰「是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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