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府內已有過辦理喪事的經驗,僕人們自動自發的開始分攤事情,而褚雲隆也派了些有經驗的人過來幫忙,因此府內一切依舊井然有序,沒有因為甄曉昭的崩潰而陷入混亂。
她到底何時才能恢復振作,沒人說得準,只希望她能盡早從哀傷中走出,別折磨自己太久。
只不過,她醒來之後就不吃不喝的,像是存心要餓死自己,不只僕人擔心,就連承兒也明白自己的娘很不對勁,小小的心也跟著慌亂起來。
「娘,該用膳了,吃幾口好不好?「
「是呀夫人,再不吃點東西,您的身子會撐不住的……」
承兒一身服喪的孝服站在床旁,和丫鬟一同試著勸甄曉昭用膳,但甄曉昭一臉憔悴的坐在床上,神色恍惚,眼神沒有焦距,像是完全沒听到他們在說話。
承兒還小,還不太懂死是什麼意思,所以對爹爹的死訊仍有些茫然,畢竟爹對他來說太陌生了,根本不曾相處過,沒有太多情感,自然對爹的死也就不太有感覺。
但看著娘越發憔悴的模樣,他卻很心慌害怕,就怕相依為命的娘親會生病。
然而不管承兒丫鬟勸了多少話,甄曉昭沒有反應就是沒有反應,將心封閉起來,誰都踫觸不到。
承兒沮喪的嘆氣,此刻他倒是想哭了,也跟著沒胃口吃飯,干脆陪娘親一同餓肚子。
棒一日,朱藝箏听聞岳勝磊的死訊,不由得感嘆造化弄人,也來到岳家吊唁,她進到前廳的靈堂時,卻沒見到甄曉昭的身影,只有岳家家僕在,不由得納悶的輕蹙起眉頭。
「你們夫人和小少爺呢?」
「夫人太過傷心,一直在房內休息。小少爺則陪在夫人身邊。」其中一位僕人答道。
朱藝箏的眉這下子蹙得更緊了。「我去看看。」
她繞過前廳,來到甄曉昭的房間前,門都還沒開,就听到里頭的承兒在哭泣的聲音,以及丫鬟沮喪的正在勸甄曉昭進食。
「夫人,您再不吃點東西,真的會撐不下去呀……」
「娘,吃點東西好不好?嗚……娘不要拋下承兒……」
朱藝箏心里突然冒出一把火,逕自推開房門走進去,里頭的承兒及丫鬟都嚇了一跳,驚見朱藝箏怒氣沖沖的走進來,就只有甄曉昭依舊沒有反應,動也不動一下。
朱藝箏一見到甄曉昭那半死不活的憔悴模樣,心口怒火更盛,毫不猶豫的舉起手,在承兒及丫鬟錯愕的眼神下,結結實實甩了甄曉昭一個巴掌。
「甄曉昭,你給我回過神來!」
啪的一大聲,甄曉昭被狠狠打偏了臉,臉頰馬上浮現出紅艷之色,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眸眨了眨,終于恢復了些許反應,但表情還是非常茫然。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振作起來?」朱藝箏的手很痛,但她還是難得粗魯的揪住甄曉昭的衣領,逼迫甄曉昭面對她。「現在岳家就只剩你一人可以主持大局,要是連你都倒下去了,你要這些家僕怎麼辦?你要岳家僅剩的最後一條血脈承兒怎麼辦?」
甄曉昭花了好一番心力,才終于將朱藝箏看入眼里,語氣是萬分虛弱。「藝箏……」
「你這要死不活的模樣,我看了就討厭!」朱藝箏將人放開,氣呼呼的道︰「岳大哥一死,你就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你怎能如此不負責任?」
她……不負責任?甄曉昭空茫的腦袋很緩慢的運作著,一時之間還是無法反應過來。
她真的很想跟著勝磊去死,難道她連死的自由都沒有,還是被世俗的紛擾所捆綁,無法一死以求解月兌?
她為何如此苦命?最愛之人已經不在了,她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難道就不能放她走嗎?
她已經累了,好累……真的好累……
「你想活活把自己餓死,到陰曹地府去跟岳大哥作伴,以後岳家變得如何你也不管、承兒變得如何你也不管了嗎?」朱藝箏抓住承兒軟女敕的小手臂,轉身就要走。
「與其讓承兒繼續留在這兒被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娘親視而不見、棄之不理,干脆我帶回家養,剛好讓我家的兒子有個玩伴!」
甄曉昭生下承兒的一年後,她也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孩子年歲相近,不愁玩不起來。
「娘——」承兒驚慌的被朱藝箏拉著走,忍不住越哭越大聲。「嗚……娘,承兒不要離開娘……」
「小少爺!」丫鬟驚慌的喊著。
「娘,救救承兒……救救承兒……」
承兒的哭聲終于傳入甄曉昭的耳里,將她驚醒,她錯愕的睜大眼,趕緊喊道︰「藝箏,把承兒還我,還我——」
她已經失去勝磊了,不能連承兒都失去,她必須為勝磊好好保住岳家的最後一條命脈呀!
「我就是不還,你來搶呀!」朱藝箏故意刺激她。
「娘——」
「承兒——」
甄曉昭激動的想下床搶人,但她已有好幾日不吃不喝,根本毫無力氣,一下床就跌得十分狼狽,整個人撲倒在地。
「夫人!」丫鬟連忙蹲子扶住她虛弱的身子。
「娘——」承兒使勁想擺月兌朱藝箏的箝制,卻始終擺月兌不了,直到朱藝箏放手,承兒才奔回娘親身邊,邊哭邊撲入她的懷里。
「承兒!」甄曉昭心疼的將孩子抱入懷里,也跟著落淚。「是娘不好,是娘錯了,對不起……」
她怎會忘了還有承兒的存在?要是她因為思念勝磊而病倒,小小的承兒該怎麼辦,他就真的會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呀!
她太不應該了!要是沒有朱藝箏的當頭棒喝,她不知還要渾渾噩噩多久,累得孩子和她一同受苦。
就算失去勝磊對她來說是多麼沉痛的打擊,她也不能被擊垮,承兒只剩她一個依靠了,為了孩子,她必須努力振作起來,不能再繼續頹喪下去了!
勝磊在天有靈,就好好的保佑她和孩子,讓她能夠順利拉拔孩子長大,延續岳家的命脈吧!
朱藝箏見甄曉昭已經恢復精神,不再要死不活的,暗暗松下一口氣,幸好還有一個承和在,能夠支撐著甄曉昭繼續活下去,要不然她也沒把握能夠喚回甄曉昭的理智。
甄曉昭抹掉臉上的淚,朝朱藝箏衷心道謝。「藝箏,謝謝你。」
這一巴掌打得好,能認識朱藝箏這個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我打你你還謝我,真不知你的腦袋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听人道謝,朱藝箏感到萬般別扭,就連表情也很不自在。
甄曉昭輕漾著笑意,這就是朱藝箏呀,嘴得壞得不饒人,但心地卻又很不錯……
褚雲隆離京七年,好不容易回到寧安城來,本該好好休息一番,卻還是不得閑,休息沒幾日後便接到兵部的通知,轉任左金吾衛將軍,肩負起保護京城安全的責任。
這本來是岳勝磊曾經擔負過的職責,現在由他接手,真是不勝唏噓,更有著濃濃的感慨。
抽了空,他來到尚在治喪期間的岳府,身為岳勝磊的義兄,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多照顧義弟的遺孀及孩子,畢竟一個女人要獨自撐起一個家很辛苦,況且她尚未從哀痛中走出來,他也挺擔心的。
雖然妻子華陽公主對他這陣子經常出入岳府有些微詞,覺得他派人去幫忙就已足夠,不必親自露面,以免惹人說閑話,但他自認行得正、坐得端,無愧于心,也就沒把妻子的微詞放在心上,照樣常來岳府探望。
然而今日褚雲隆一進到靈堂內,卻見本來都在房中休息的甄曉昭出現了,她一身白衣,帶著承兒跪在靈堂前燒紙錢,臉色雖然還是非常憔悴蒼白,但雙眸已經恢復精神,顯然已經振作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