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卓文熙這個名字……
「你的父母……」他眉頭輕蹙。她的父母該不會……不在了?
「什麼?」方才似乎快要想起和他名字有關聯的事,但他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若不想回答,就繼續吃。」若是如他所測,那還是別逼她了。
「不,我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苦笑著,她小聲道︰「其實,我是瞞著我父母親和他私奔的。」
私奔卓文熙的心口像被銳利的刀刃刺穿。雖然氣她當年的不告而別,可這十年來,他心中一直有個小小希望,希望有一天她能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給他一個微笑,並告訴他,她願意和他一起攜手共度往後的日子。
沒想到她是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沒錯,只是,卻是和別的男人私奔……
如果他不認識她,也許對她打算和別的男人私奔不會有心痛以外的感覺,可正因為她是杜雨暄,開朗活潑的杜雨暄,受父母寵愛的杜雨暄,怎可能不管父母,和一個男人遠走高飛?除非……
「你的父母不認同他?」
又圓又大的眼楮眨了眨,「這個問題,其實……」頓了下,她苦笑。「我的父母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見他一臉震驚,杜雨暄一點也不訝異。
「很可笑吧?」手中握著叉子,她有些黯然的玩弄盤中剩余蛋液。「我的父親是台商,長年在大陸工作,我一年平均見他三次面,去年爆新低,只見過他一次。」
她父親在大陸工作這件事,卓文熙是知情的,只是,他記得以前她常笑著說︰「我爸爸今天回來,我們全家要去吃大餐。」次數之多,讓他日後只要見到她特別燦爛的笑容,就知道那天肯定是她父親要回來。
雖然沒特別去算,但一個月中少說也有十來天她的笑容會特別燦爛,怎麼現在他們父女見面的次數卻少得可憐?
「那你母親呢?」也許是因為她父親常年不在台灣,她和母親的感情極好,每每听到她談起母親,總是令他羨慕至極。
好幾回她母親和司機一起到校接她下課,她想介紹他給她母親認識,當時他自卑心太重,不願「高攀」,再者見到她高貴的母親,只會令他更加自見慚愧,所以總是找借口先走,可好幾回他都偷偷躲在遠處看她們,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她母親的面容,但那高貴的氣質和自然流露的母愛,令他感動之余,也更加感傷自己沒有父母在身邊陪伴。
為此,他還曾告訴過她,要好好珍惜母親對她的好,日後一定要孝順母親,她還回嘴說以後嫁人一定要嫁一個願意孝順她母親的男人,那陣子她的新嗜好,就是每天追著他問︰「文熙,將來及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孝順我母親……」
「我媽她……不喜歡我。」停下以叉子畫圈圈的動作,杜雨暄臉上浮現出落寞神情。
「你在說什麼?!」他是不是听錯了?
以為他沒听清楚,她又重復了一邊。「我說,我媽媽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誰會無聊的拿這種事說笑?」她喃喃自語。「不過我還真希望這不是真的。」
他下意識的皺眉.「你和你母親之間,出了什麼問題?」才十年,她們母女的感情怎會變化這麼大?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她沮喪不已。「總之,我媽喜歡我姐姐,一點都不喜歡我。」
「你姐姐?」他不記得她有姐姐,她從沒和他提過。
「我姐姐大我兩歲,她不管做什麼都對,讀書考試考不好,媽媽一樣會買好多禮物給她,可是我考第一名,媽媽卻連一句稱贊都沒有,還常常對我冷嘲熱諷,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許是……」
抬眼看到他,她突然打住話。
「怎麼了?」他頗焦急,听她這麼說,她在家似乎過得很不好,這不是他印象中那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定有什麼重大因素改變了她家。
他很想知道,因為他打從心底關心她,希望他能夠過得幸福快樂,就算她忘了他……也一樣。
「沒有。」她淡淡一笑。「也許是姐姐比較貼心。」
她國中畢業前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她一直在猜,或許是這件事讓媽媽不再愛她。
雖然他是好人,但這堅實她不太想讓別人知道,它讓她的人生變得灰暗,能不提它就不提。
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卓文熙也不再追問,他不想讓她難過。
「讀高中後,我就知道自己在家里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所以大學畢業後,我一心渴望的,就是能找個很愛很愛我的人,共組一個甜蜜家庭。」
「那你為什麼不找……」聲音倏地打住,最後那個「我」字沒說出口,他得為自己留點尊嚴。
既然當時她沒想過找他、聯絡他,就代表他不是他心中的男主角。
或許都該怪他,明明很在意,卻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也許國中畢業前她就覺得累了,不想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所以一句再見也沒,就從他生命中消失。
「找什麼?」
「找一個,值得你信賴的人。」他不自在的藉著倒咖啡離開餐桌。
遠遠飄來的咖啡香,讓杜雨暄深吸了口氣,然後一臉饞相的厚著臉皮說︰「好香,我可以……喝一杯嗎?」
一個沒錢的人實在不適合要求太多,可咖啡好香,天氣好冷,如果可以飲上熱熱的一杯,一定很幸福。
「你要喝咖啡?」他挑眉,記得他討厭咖啡的酸苦味。
「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但我喝的是黑咖啡,你不怕苦?」
她搖頭,低低的強笑回答,「再怎麼苦,都比不上待在家里苦悶。」
卓文熙手一頓,沉思地看向她。
那個十年前令他好生羨慕的幸福家庭,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會令她想逃離?
好苦,我不喜歡苦滋味。
為了她一句「不喜歡苦滋味」,隔天,卓文熙便開車載著他出門,到超市買女乃精。
「你是個福星,溫哥華有加拿大雨都之稱,冬天天氣陰冷,十日有九日不見陽光,今日出了太陽,真難得。」在車上,他又見到她臉上的笑容。
帶她出門,是為了了解兩種苦,一種是咖啡苦,一種是她的心頭苦。窩在家里難免會想到傷心事,不如出來走走、逛逛街,看一些新鮮事,心情會好些。
「真的?」她微微一笑。「我的同學也都說我是太陽之女,每次學校辦活動的前一天天氣陰沉沉,隔天只要有我在,太陽公公一定能夠露臉。」
她說得對,以前在學校就是如此。
現在的她和以前沒什麼太大不同,只有發型變了,以前的她不愛劉海,喜歡將及肩的發絲整個往後梳,綁成一束馬尾,跑步時,馬尾晃動,洋溢著青春氣息。
現在的她,前額覆上一層厚厚的劉海,一頭及腰直發披在肩後,像是埃及艷後的發型。
雖然她不艷,但很美。
「卓先生,你……干什麼一直看我?」注意到他一停紅綠燈就猛盯著她看,杜雨暄莫名害臊起來。
卓文熙這才收回太過炙熱的眼神。「因為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是嗎?哦,所以你這麼幫我,就是因為我很長得像你朋友?」她原先以為是因為他們同是台灣人,他才會這麼幫她,原來還多了這一層原因。
嘴角僵扯了下,卓文熙連微笑都很勉強。要他如何開口說,她就是他口中的「朋友」,只是他忘記他?
「那她人呢?在台灣嗎?」等她會台灣,有機會還真想見見他的「朋友」,托人家的福,她才能在異鄉遇到這麼好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