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好一會兒,杜銀箏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碧築姊姊,你是開玩笑的吧!」
為什麼?荊御弦是姊夫們的朋友,為什麼姊姊們會這樣避他唯恐不及?
「這種關頭怎麼可能和你開玩笑!」崔玉簫擦干淚,秀麗的臉上重現一抹堅定。「現在一時也說不清,等我們從京城回來之後,我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所以,這段時間你就先待在這兒,哪兒都別去。」
杜銀箏沒吭聲,但心中的不解卻是明白的寫在臉上。
「听話,好嗎?」汪碧築紅著眼眶,心疼的看著杜銀箏勉強的點頭。「那就好,你先去休息吧!姊姊們要去收拾行李了。」
出了杜銀箏的房門,兩個女人家馬上又淚如雨下。
「怎麼辦?他找到銀箏了。」一直隱忍著的汪碧築終于崩潰,緊拉著崔玉簫的手臂顯得不知所措。「他遲早會對她下手的……」
崔玉簫吸吸鼻子,安撫著不斷抽噎的姊妹。
「也許……我是說也許平王爺還沒發現銀箏的身分也不一定……我看很有可能他還不知道。所以,事情還有救!」
兩人竊竊私語,卻沒發現一道輕巧的身影隱匿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總之我們要保密,絕不能讓平王爺曉得師父就是逼死他娘的那個女人,更不能讓他知道銀箏是師父的女兒……」
兩人走遠後,一臉陰鷙的荊御弦從暗處走了出來。
棒日,荊御弦及風影雙俠夫婦整理好行裝,準備回京。
「銀箏呢?」
荊御弦問得漫不經心,卻讓崔玉簫及汪碧築嚇出了滿頭冷汗。
「還沒起床呢,一路上舟車勞頓的,她大概是累壞了,讓她多睡一下也好。」
于墨影摟著嬌妻,代替她回答。「別依依不舍了,快走吧!」
于墨影擁著崔玉簫走向馬車,在她耳邊低語︰「冷靜點!御弦看人神色的本事好得很,別露出破綻了。」
此時,尹懷風也擁著臉色同樣難看的汪碧築上馬車。「自然些,要是被御弦發現,銀箏可就真的完了。」
僵硬的點點頭,兩位夫人終于緩和了神色。
快走吧!只要他們離開了揚州,銀箏就安全了。
上了馬車,荊御弦往大門緊閉的屋宅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
「走吧!」為了斷絕他更多的思緒,于墨影率先揮鞭而去。
而荊御弦則故意落在隊伍後頭,慢吞吞的仿佛在放馬散步。就在離開尹家大門數尺後,他猛然回頭,銳眼望見了由門縫中露出的小臉。
是她!微揚起一抹淡笑,荊御弦終于回過頭追上車隊的速度。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她母親欠他的,他要在她身上討回!
崔玉簫和汪碧築的叮嚀終究是敵不過荊御弦在杜銀箏心中所佔的地位。
幸福適意的過了十八年,杜銀箏作夢也想不到,下一次兩人再相見時,將要開始她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日子。
好冷!
杜銀箏站在庭前,直搓著冰涼的小手,拼命的往手上呵氣。
好寂寞!姊姊和姊夫們上京已經兩個月了,她卻只能和一些僕人呆呆的在這里孤獨的過日子,每天都是一樣的單調無聊。
這些日子里,她常常想起荊御弦。
為什麼姊姊們會那麼重的要她別再和他來往呢?
和他同行的那一個多月里,他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呀!她實在想不出姊姊們有什麼討厭他的理由。
況且她真的滿想念他的!
輕吁了一口氣,杜銀箏轉身入屋,打算上床歇息了。
行經汪碧築的樂室,杜銀箏心念一動,轉身推門入室。
點起燈,憑著印象,她直直的走向一旁的櫃子,拿出了一張老舊的古箏,珍惜而懷念的輕撫著。
這古箏是娘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兩年前她前往京城時,因為怕弄丟、弄壞,就寄放在師姊這兒。
放正樂器,杜銀箏抹去上頭的塵埃,縴指輕撥,琴音時流瀉滿屋。
隨手撥著琴弦,杜銀箏不知不覺的唱出了心中對荊御弦的思念。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癥侯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徐再思‧春情
一曲唱罷,她輕嘆口氣,心中沒來由的難過起來。是這樣嗎?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真的那麼想我嗎?」
一道低沉的聲音劃破靜默。
原本沉溺在哀愁中的杜銀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之際,手背用力的擦過琴弦,雪白的肌膚馬上浮現一線鮮紅。
「啊!」好痛!她捧著手,皺著眉輕輕吮住傷口,並慢慢的消化方才驚鴻一瞥所帶來的驚愕與震撼。
是他?!真的是荊御弦……
杜銀箏感到全身無力,仿佛力氣突然被抽光似的。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不是很想念他嗎?她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好不容易盼到他出現,讓她緊張得近乎害怕呢?
握著受傷且直發抖的手,杜銀箏慢慢的抬眼,再度與他的眼眸相對。
不,這不是他……但眼前站著的分明是他,為何她會感覺不像他?不對,他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荊御弦!
一連串的疑問在心中自我爭辯卻絲毫沒有答案,杜銀箏的腦袋一片混亂,不得不暫時休兵,拒絕再思考。
「你……你是荊御弦嗎?」思考能力暫失,她只好向他尋求答案。
「你說呢?」他跨步走向她,長指挑起她微抖的下顎。「真的不認得我了?」
他的動作輕浮、言語輕佻,眼底還有掩蓋不住的恨意。這個人究竟是誰?「我認得,但是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回京城了嗎?」她想先問出他的來意再慢慢推敲。
再度看向他,杜銀箏忍不住打起哆嗦,他身上所散發的冷冽氣息冰寒得令她不住顫抖,臉頰及嘴唇亦因此而變得蒼白無色。
望著瞪視著他的清澈大眼,荊御弦的拇指撫過她略顯消瘦的粉頰,並俯身到她面前,刻意將氣息呼在她臉上,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輕顫。
「我是回來……」他邪邪一笑。「討債的。」
他話中的復雜涵義,若是他不打算說明,杜銀箏恐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懂。
「討債?」在他的氣息下,杜銀箏覺得自己虛弱得簡直就要昏過去。「我……我欠了你什麼?」
發覺她顫抖得更加厲害,他冷笑道︰「我以為那以個多月的相處,已經足夠讓你適應我了。」他仍是輕笑,是冷酷得教人害怕」
盯著他深沉的眸底,杜銀箏對他眼中那簇憤恨的光芒感到不解與懼怕。「你別踫我!」本能的想逃開,她伸手想拍掉握住她下巴的大手,卻反被他擒握在手中。反手一帶,她已經被他扣在懷中動彈不得。
「我說過了,我是來向你討債的,」輕柔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讓她不寒而栗。
從小到大,娘親和兩位師姊總是溫柔的呵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而即使是後來她自個兒決定四處走唱游歷,也還是受到店家、客人們的疼惜。她從未受過這種威脅。
「我欠了你什麼?我還就是了,你放開我……」她已無力掙扎,反正怎麼樣也逃不掉。
被他判若兩人的模樣駭著,再加上期盼了二個月的重逢竟是這種光景,杜銀箏難過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那很好。」荊御弦望著她蒼白的麗顏,眼中閃過的不忍與疼憐不僅眼簾低垂的杜銀箏沒瞧見,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我要來討的債務——就是你!」
月明星稀,此刻杜銀箏的心里有如窗外寒風般蕭瑟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