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白看見他腰側和背部又滲出血跡來了。
罷見到的時候,他的背分明沒傷,那條幾乎有十幾公分長的傷痕,難道是方才抱著她滑落滿是尖銳岩石片還有掉進水潭時劃傷的?
她忽然哽咽。
太陽的熱度和光輝已經燃燒殆盡,水潭地處低窪,本來溫度就不高,這下黑幕全蓋下來,本來積攢在空氣里的濕氣蒸散在空氣中,地面的溫度更以她無法想象的速度降低,站在石礫上面,水滴像小水龍頭一樣的從兩人的身上往下流,冷風吹來,她渾身打著哆嗦,還沒來得及想自己這樣像落湯雞還是落水狗,死里逃生的喜悅小芽都還沒長,那幾個追擊他們的男人已經攀著繩索,以矯健的身手從天而降。
站在她前頭的男人一把將她抓起來丟進一塊大岩石的角落,然後利用大石頭遮掩身形,不忘叮嚀她,「躲好,無論听見什麼都不要出來!」
說丟真的不為過,她沒敢抗議,听話的把自己縮成球,這一蹲才發現不對,往她習慣放槍的腰際一模,她的槍不見了……全身雞皮疙瘩瞬間爬了起來,眼楮轉向和她並肩蹲坐在岩石下的男人。
難道他一個轉身就順手模走了她的槍?
正想開口理論,卻從依稀的光線中看見有個男人已經欺近到岩石處,身旁的男人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了出去,以手刀打掉對方的槍,又抬肘狠撞對方下顎,並在對方痛叫出聲的同時,反手將人抓回來抵在身前當盾牌。
他這招很有用,天色昏暗,來人怕誤傷自己人,不敢再開槍,索性用人海戰術包抄過來,想以人多取勝。
雖然那男人要她躲起來,不論听見什麼都不要出來,可是她沒辦法就當沒事的置身事外,她探出了頭,隨手抓起一粒看起來比較有殺傷力的石頭,捏在手里。
她就算幫不上大忙,起碼可以做到不要扯他後腿,這點,白雪白還有自信。
天色昏暗,以她標準一點零的視力也只能看到人影閃動飛快,而且這些動作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
即便視線很差,可是那喀啦喀啦人骨折斷的聲音還有拳拳到肉的悶響,還是不住的傳過來,那些聲響已經夠教人膽戰心驚,當親眼看見……更可怕。
忍不住偷看的她呆愣著,雞皮疙瘩爬滿全身,她仔細的看,震懾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要不是自己的職業多少和這些打打殺殺有關,膽子多少大了那麼一咪咪,普通的女孩子這時候大概會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空氣死寂,血腥味飄了過來。
渾身浴血的他朝著她靠近,白雪白死命盯著他的左臂,視線往下移,鮮紅的血從短袖口淌流下來,順著手肘匯聚到手掌指尖,不斷的滴下。
他冷硬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能夠徒手撂倒好幾個大男人,他絕對是個狠角色!
他揚眉看她,看見她不安的神情,眼神閃過什麼,不再前進了。
冷冷的風刮過來,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就連亙古不動的北斗星也不知道藏哪去了,樹木嘩啦啦的躁動著,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但是白雪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不清楚身手這麼強悍的他為什麼招惹到那些凶神惡煞?想跟他保持距離,可是人家又救過自己,過河拆橋的事情她做不來,更何況,他身上的那些傷口要是繼續血流不止下去,會死人的。
「小傷而已,不礙事。」看見她陰晴不定的臉,這是這麼久以來,他首次開口說話。
她又看了他一眼,丟掉好在沒有成為凶器的石頭,五指扯著自己的袖子,刷拉一聲布料從肩膀處裂開,在他的注視下拉開他摀住肩傷的手。
「你需要止血。」
第1章(2)
他不情願的放開手,一道皮開肉綻、猙獰如蛇的刀傷血淋淋的出現。
刀傷很深很長,希望不會傷到經脈才好,他的胳臂要是廢了,她有責任的。
她細心溫柔的一層層包下來,眼看長度不夠,她毫不考慮的又想去撕自己另外一邊的袖子。
「綁住傷口,暫時不會流血就好。」他阻止。
她將充當紗布的袖子尾端塞入他完好的手肘一端。
他悶哼了聲。「不必這麼用力,我會比較感謝妳。」
沒有乘機逃跑,事發至今,也沒听過她一聲崩潰的尖叫,她跟平常動不動就大驚小敝的女生很不同,不過從她閃避的眼神、發顫的指頭、看得出來她很緊張,緊張得差點勒斷他的手臂。
「你的背也在流血。」
「那個不要緊。」
他嘴里說不要緊,但是看在白雪白眼中卻不是那麼回事。
他堅持的轉過身體去,不讓她看到血肉模糊的背,她咽下喉頭的酸澀,要很違背良心才能轉移視線。「你知道下山的路嗎?這傷一定要趕快去看醫生。」
「是妳迷路了吧。」
他視線往下拉,因為靠得很近,可以清晰看見她暴露在空氣中的一整條胳臂,她衣服破爛,掉進水里的時候鞋子也不見了,赤腳的踩在尖銳的大小石礫上,看得出扎腳,可是她沒有抱怨。
她的狼狽不亞于他。
舌忝舌忝唇,只遲疑了一秒,白雪白點頭承認。
「有體力可以下山嗎?接下來的路妳可能要靠自己,我幫不了妳了。」他席地而坐,淡淡說道。接下來,換成他要拖累她了,要是能不靠她自己下山,他就是神了。
「你的意思是要自己留在這里過夜?」她尖叫。
「我——」
「我們要一起下山,一起平安無事的。」她截斷他的話。
就算用滾的她也要滾下山,她沒有在這烏漆抹黑地方過夜的打算,尤其還是跟一個單打獨斗就能打斷別人脊椎,扭碎人家胳膊的男人一起。
這樣說好像有點沒良心,他可是渾身的傷,可是,人心難防,世界上瘋子那麼多,他要是臨時起意,決定刪除她這累贅,她就不慘了?
可是……怎麼……他那一雙什麼都沒有,沒有感情,缺少笑意的眼角眉梢彷佛飄過名叫莞爾的東西。
他應該沒辦法讀心,讀出她想盡快離開,離他越遠越好的意思吧?
至于剛剛反應那麼大,好吧,她承認是她的良心反撲,她就是濫好人,想的跟做的,通常都是管感情的那邊腦袋獲勝。
「妳對我滿有信心的?」他問。
「你這麼強壯,那幾個都不是你的對手,沒道理這點山路就把你難倒了。」這樣的說法行得通,他听得進去吧?
他垂下眼睫,然後把手伸向她。
「扶我起來。」
「呃……好……」連忙把自己的肩膀貢獻出去,他的膀子順勢攀上她的,接著身上一半的重量都給了她。
白雪白差點歪倒的同時,眼角余光看見了男人略略勾起的嘴角。
他一定是故意的~~心中正暗自月復誹,他已經抬腳朝黑透了的坡上走去,接著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支小型軍用手電筒,一束足以照亮眼前路的光芒適時的提供了他們需要的光源。
「等一下!」她壓低聲音,「把槍還給我,警槍對你來說用處不大,麻煩卻不小。」
他瞥她一眼,听出她聲音里的急迫,又再度瞥了她一眼。
可也僅只是這樣而已,他沒理她,舉步走自己的,當然,矮人家一截的她只能配合著。
這個男人一開始就這樣,自己拿主意,自己行動執行,完全把她當空氣。
氣嗎?
不氣才有鬼!
可是,看在他一身是血,而且那麼盡力維護她安全的份上,她大人大量,這些小事就算了……
七個小時後,白雪白回到了最初登山集合的登山口,那種重回人間的感覺,她說不上來,只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