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應該是打來鼓勵她的,要她即使被擠迫、遭打壓,還是要挺下去,只是阿姊越講越義憤填膺,講到最後火藥味都出來了。
「嗯……嗯……艾,琳姊,我懂,我不會……不會主動離職的。」特別是在這種不公不義的時候。「你放、放心……」
手機那端靜了靜。「……桑妮,你在哭嗎?」
汪美晴搖頭,下一瞬記起對方看不到,忙擠出聲音。「沒、沒有……」
「可是你說話鼻音很重,還結巴。」
那是因為……嗚……「好冷……」
「什麼?」突然有雜訊,艾琳沒听清楚。
汪美晴勉強穩住不斷打顫的兩排牙齒,還想解釋,一只小動物突然竄出!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根本來不及看清楚那只動物究竟是什麼,方向盤急急往右邊一打,沒有輪胎劇烈摩擦水泥地的刺耳聲音,因為底下都是雪,薄薄一層,再加上一些融水,她听到近似「冰」的唰唰聲,車頭不知轉了幾圈,最後「砰」一響,撞上半人高的巨大冰塊。
冰塊碎了,她的嘴角也破了。
痛到齜牙咧嘴,三十秒過去後,她像個嚴重患有僵直性脊椎炎的病人般,極慢地抬起頸項,挪動上半身……還好,沒怎麼受傷,四肢還能動。
第3章(2)
適才驚險的一瞬間,手機不知被丟到哪里去了,她東找西找,分別在前座和後座車椅底下找到「殘骸」,機殼和電池分家了,她重新把電池塞好,發現機子沒辦法完全密合,不知還少了什麼零件。
不會吧!
她在心里哀嘁,開始有些緊張,連忙顫著手想重新發動車子。
嗚~~那個叫做多娜的機場地勤明明告訴她往這個方向開,怎麼她開開開,開了一個多小時,別說是旅館,連一戶住家都沒瞧見,而且路越來越難走,雪也變多了,沒有輪胎印或腳印……完蛋。
噗噗噗——噗……
不是吧?!
她心里再次大叫,這輛飛馬貨航的公司車「咳」幾聲後突然掛點,完全不給面子!她轉動鑰匙,大踩油門,試過再試……車子依舊不理她。
……再慘,也應該有一、兩件好事吧?汪美晴,快想快想,想到就笑一個。
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多,她迷路了,車子沒辦法發動,但……但天空灰亮灰亮的,永晝時節,四周清晰能見,再晚也不怕看不見。自我安慰,她嘴角往上勾,額頭腫起大包,她伸手去揉,好不容易成形的笑弧又垮掉。
再想再想……嗯……現在很冷,雖然冷,她有防水、防潑的GORE-TEX羽毛衣,有雙胞胎去年送她當生日禮物的毛毛帽、大圍巾和手套……對了!她包包里還有兩條士力架巧克力條,可以補充熱量!再不夠,行李箱內也有牛肉干和乖乖,而且乖乖是她最喜歡的五香口味。她口鼻噴出白霧,笑了一個。對!她還有兩條腿,健行是她最拿手的運動,只要沿著雪地上的車輪印,她就能走回有人煙的那一區。
心念一動,她馬上行動。
哪知她才推開車門,臉上的笑再度垮台。
媽啊!好冷!
好冷好冷好冷!
車內是很冷沒錯,但車外的溫度起碼再降五度,冷得她整個人又縮回車座,全身直發抖,牙齒頻頻打顫。
OK,Fine,她知道,許多時候心理會影響生理,其實是她想太多,並沒有冷得那麼夸張。她天生怕冷,就跟一些人天生怕小強一樣,但困境會激發人求生的本能,她現在很需要被激發一下,所以……
汪美晴,你可以的,你根本不怕冷,你有足夠保暖的衣物,所以,帶著食物出去戰斗吧!
做足心理建設後,她深吸口氣,再次推開車門跨出去……
親眼看到她時,魯特不想罵人,但髒話依舊不受控制地飆到嘴邊。
他是把游艇開出冰峽灣,在回程時候發現到那輛飛馬的老爺車。
舊舊的暗紅色很醒目地橫在那里,停得歪歪斜斜,車頭的引擎蓋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碎冰塊,三分之一的前輪漫在水里,顯然台灣小姐不只迷路,開車技術更有待加強。
怕擱淺,他將游艇開近時,盡可能的靠近,大狗似乎嗅到什麼,猛搖尾巴。
他熄掉引擎,固定好游艇,大狗興奮地尾隨在後。他的厚底防水登山靴此時發揮功用,讓他涉水上岸時,靴內仍能保持干燥。
雪地上的凌亂腳印讓他皺起眉頭,來回,來回,好像走出去又折回來,回來後又出去,而且至少三次。她究竟在干什麼?
他幾個大步跨過去。
低下頭,透過車窗往里面看,後座有一個攤開的大行李箱,旁邊縮著一大坨亮紫色的東西。
他愣了三秒才意識到,那是一件超級大又無敵亮的GORE-TEX羽毛衣,應該是歐美的超大尺寸,台灣小姐把它拿來當棉被蓋……或者當睡袋,她全身都包在那團亮紫里,只露出一頭微卷的長發。
很好。有人大半夜了還沒辦法休息,就為找她,她倒好,縮在車後座安睡!
叩、叩!沉著嘴角,他屈起手指敲窗。
汪美晴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她听到敲窗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幻听了,後來那聲音變大,她雙肩一顫,終于很勉強地抬起脖子。
有人!真、真的有人啊……
棒著車窗玻璃,魯特一對上她迷茫、焦距浮動的眼楮,立刻察覺不對勁。
他不再等她回應,迅速打開門,上半身探進車內。
汪美晴眨眨眼,再眨眨眼,縮成球狀的身軀微晃,巴掌臉一偏,突然笑了。
「我就想……都這麼慘嘍,也該等到好事發生吧?呵,你看,真有好事了……我從來沒作過這麼逼真的夢耶……唔,魯特?阿夫蘭先生,您好,您好啊,歡迎您今日搭乘GH航空班機,本班機即將起飛,請系好您座位上的安全帶……」
丙然職業病很嚴重,神智不清還在扮空姐。
魯特抿著薄唇,神色持續陰沉,尤其瞥到她腫出一個大包的秀額和破唇。
他不理她的瘋話,手掌小心貼上她的頰面,跟著測她的頸動脈。
當他扯開那件睡袋般的羽毛衣,手指滑進她領口時,汪美晴「咦」了聲,疑惑地蹙眉,僵著,表情傻傻的。
「……你干什麼?」唔。「你偷模我……」她晃頭又笑。
魯特眯眼瞪人,面龐有些燥熱。
他沒有偷模,他模得光明正大……咳,不對,他根本沒要模她,只是想確認她的體溫和皮膚溫度。
她能說話,認得出人,狀況還算OK,但已有失溫癥狀,而比較糟糕的是,她全身幾乎濕透,被自己大量的汗水浸濕。
他想到那些來來回回的腳印,很可能是她剛才曾下車「運動」,活動後流了汗沒擦干,結果汗水在材質不太透氣的空勤制服里結出薄薄冰霜,她又一頭鑽回車內,冰霜隨即融化,她皮膚變得冰涼潮濕,穿再多都覺得冷。
只是她冷到唇瓣都發紫,真的很夸張。
現在是夏天。
今晚,在這個島的東南端,溫度至少還有5°C,對他而言相當舒爽,涼得很舒服,她卻冷到快要意識不清。
「你在臉紅嗎?」一瞬也不瞬地看他,汪美晴咧嘴笑,兩排牙齒卻格格打顫,讓笑聲听起來很僵。
「你很冷,冷得兩眼模糊了。」魯特刻意擺出無表情的臉。
「我喜歡會臉紅的男人……」
他假裝沒听到她那聲呢喃。
撇開視線,他在行李箱中找到一條有很多小花的大浴巾。
他抓來浴巾搓她的後頸,她的肩膀和背,搓得熱熱紅紅的,最後把整條浴巾塞塞塞,貼著她的胸前肌膚塞進衣服里,再將羽毛衣拉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