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女郎 第24頁

「妳先還是我先?」他問。

她率先抽出黑桃十,他接著抽出紅磚三,她贏了。

「選哪一樣?」她問。

「真心話。」說真話絕對會比行動好過關。

「為什麼怕吃藥?」先來個簡單的問題。

他一怔,耽擱了一下才說道︰「我十五歲以前,呼吸系統一直很不好,動不動就感冒或氣喘,嚴重時轉成肺炎也是常有的事,很難能出門或做劇烈運動,每天要吃的藥丸不計其數,像個藥罐子似。後來我的家人為了我移民到美國,想讓我徹底換個環境;我爺爺開始訓練我體能,讓我不再依靠藥品,只用天然的健康食物和運動來增加免疫力,最後才慢慢戒除了吃藥的習慣。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是不隨便吃藥的。」

她點點頭,自行又抽了一張牌,是紅心二;他現牌,是紅心六。

「真心話,你問吧。」她拉張椅子讓他坐下,她則坐在床沿。

「為什麼喜歡我?說清楚,別打馬虎眼。」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顯然存疑了許久,對于她的烈愛,他還是找不出合理的解釋。

她略見赧顏,避開他的目光。「我第一次在小瑜家見到你,就心動了。那時她告訴我說,鄭宛珍是你中學時的女朋友,你移民後還有和她通信,後來回到台灣,你對她仍念念不忘,于是又重新追求她。我當時就在想,這麼深情的人,一旦愛上了,一定不會變心的,恰巧鄭小姐剛好來委托,于是就發生了後來的那些事,你已經全都知道了。」

她的愛,竟是構築在這樣簡單的信念上!這樣簡單就讓她奮起直追?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不致會失言,但,這對他而言,仍是沒有道理的,太盲目了!

他坦言道︰「小瑜的資訊有誤,鄭宛珍並非我中學時的女朋友。當時我爺爺是中學校長,書法遠近馳名,為了讓因體弱而不能出外活動的我靜下心來,他便教我練習書法,宛珍是同時慕名來上課的學生之一,不是女友;後來會在一起,是單純的偶遇,沒有那麼戲劇化的前因。我比較好奇的是,妳為什麼這麼執著在情感上的始終如一,不是應該是可遇不可求的嗎?」

她看著手上的牌,陷入了沉思。「我媽認識我爸的時候,大學都還沒畢業,後來兩個人愛得要死要活,可是我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我爸卻是一家知名企業負責人的長子,這段感情自然不被祝福。但是我媽卻意外懷了我,我爸想辦法把她弄到美國待產,生下我之後,他手邊的錢也花光了,但家里還是不跟他和解,斷了他所有的財源,最後他不得不帶著我媽和我回台灣,然後想辦法托親人跟他老頭說情,請他接納我們。他回家待了三天,第四天他拿著一張支票來,告訴我媽說他盡力了,可實在沒有辦法,家里只肯要孩子,那張支票是要給她的。我媽當時沒說話,幾天後,偷偷帶著我跑了,從此,就沒再見過我父親了,她恨他懦弱,決心一生不原諒他。」

「然後呢?」他仍听不出任何和他有關的端倪。

「我媽沒有畢業,因此找不到好工作,所以養我很辛苦。我八歲那年,她想通了,她不能毀了自己的一生,于是托福考試通過後,她申請了學校,我外婆偷偷資助了她,讓她到美國去念書。她把我托給了我叔叔,要求我爸爸供給我生活費,畢竟我是杜家的子孫。這段期間,我爸結婚、離婚、再結婚,生了三個兒于,外面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沒有停過,所以我媽跟我說,永遠不要相信甜言蜜語的男人,她就是最好的殷鑒,這就是我執著的原因。」

能如此平靜地陳述這段不算光采的隱諱,可見她早已鍛煉出面對缺憾的堅強了,這不為人知的一面,緩慢地在消釋他對她的推拒。

「妳母親到美國十多年了,沒打算接妳過去嗎?」

「她另外有家庭了,我不好打擾。她為了我犧牲了這麼多年的青春,現在有機會找到別的幸福,我不會阻攔的。況且,我在台灣也習慣了,不想再重新適應環境,我叔叔對我也很不錯啊!」她狀極自在地笑道。

那是一種無奈的妥協吧?誰能在年少時期對親情的需求淡然視之呢?

他欲再追問,她卻不想再延續這個話題了,將牌湊到他眼前,兩人各抽一張,她磚塊五,他梅花十。「真心話,問吧!」他對她還會有好奇心嗎?

他想了一下,似乎難以決定,兩人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終于,他問出了口,「上次義大利面館和妳起沖突的男人,是妳的--」

她微有難色,停了幾秒,咬咬唇,輕聲答道︰「我的父親杜升。」

他十分訝異,內心有一處緊繃的角落卻莫名地松開了。

「妳很恨他?」

「是,我恨他。如果不是他,我會個有完整的家,我對他而言,重要性還不如那些女人!十五歲那年,我找上門,要他公開承認我,但他不敢,他只听他老頭的,結果杜老頭把我趕了出來,從此,我沒再拿過我爸一毛錢。杜家的男人,只有我叔叔還象話,不過,他是杜老頭外面女人生的,掌握不到杜家實權。」她直言不諱地道。

冷冷淡淡地說完,與平日促狹的神態差異甚大,她有一部分的內在,是他沒見過的,超出二十歲的冷漠。

為了中斷這個不舒服的話題,她很快地再抽一張,他接著抽,前者梅花五,後者梅花三。

「我選真心話,妳問吧。」他往椅背靠,閉起了眼楮。

她傾著頭,啃著拇指指甲。「安娜和你是什麼關系?」

他掀眼,與她四目正對。「朋友。」沒有猶豫。

兩人再抽一輪,還是他輸。「真心話,繼續問。」

「你真的這麼不喜歡我?」她直截了當的問道,身子微逼向前。

他沒有閃躲,托住她白潤的腮。「不,我不討厭妳,我只是希望妳能找到合適妳的人。我對妳,可以像對小瑜一樣,有問題時隨時幫妳--」

「我不需要!」她果決地打斷他。「我不需要同情,我要你愛我。」

他預料她會如此反應,所以沒有太大驚異,她一向愛恨分明。「妳這樣子,我們很難再說下去,愛是不能強求的。」

她不搭腔,將牌遞過去,兩人先後攤牌,他又輸了。

「應該還是真心話吧?我直接問嘍。」她詭異地笑著,「你,想不想和我?」

他明顯地吃了一驚,眨了幾下眼皮,一時不能消化這句話,待回復了平靜,他清晰明確地回答,「不想。」

「為什麼?」她大膽地追問,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大掌用力抹了把臉,他有點無法招架。「沒有同等的愛意,我不會這麼做的。」

「如果我不介意呢?」

「我介意。」他正色地拒絕。他早該知道她沒那麼好打發,而且一個女孩家隨意把這種話掛在嘴上絕不是好習慣,很容易招來麻煩的。

「噢!」她像顆泄了氣的皮球,隨手又抽了一張牌,接著,整個人瞬間像是鼓脹了滿滿的活氧,兩眸迸現異光,他頓感不祥,下意識挺直了脊梁。

她笑瞇了眼,讓躺在手心的牌面呈現--黑桃A!

「妳可別亂出主意!」他在害怕什麼?一個小女生罷了,難道能吃了他?

「你在害怕耶!石頭,你塊頭比我大,應該是我害怕才對啊!」她挪坐過去,將一張興奮到出現紅潮的臉放到他鼻子前。「我害怕你會弄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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