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鈁敏月兌險後,對著妹妹露出一抹慘白虛弱的微笑,這時,詩敏顧不了莫鑫敏,跟著抱起莫鈁敏的長工,往她娘屋子跑去。
她松口氣,不斷告訴自己,沒事了吧,應該沒事吧,她已經更正第一個錯誤。
扮哥不會死去,娘不會因為哀傷度日折損身子,自己不會在十歲那年成為沒有娘的孤女,受人所害。
一陣忙亂後,莫鈁敏已經沐浴餅、躺在床上,府中管家去找大夫了,但大夫還沒到。
宛娘摟看女兒,一手握住兒子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龐,淚水自眼角慢慢滑落。
這兩個孩子是她的冀望,求老天開眼,別讓他們受災受難,求菩薩將他們要受的苦轉嫁到自己身上,她願意折壽為孩子承擔。
半個時辰過去,莫鈁敏終于醒來,他睜開眼楮,看見母親默默垂淚,伸手想將她的淚水抹去。
「娘,別哭,鈁敏沒事。」
見他清醒,宛娘連忙把女兒放在床上,一把抱住兒子,眼淚掉得更凶。
「娘的心肝啊,謝天謝地,你沒事。」
「不,二哥有事。」
詩敏突然發言,母親和二哥齊齊轉眼望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詩敏,你在說什麼,不可以詛咒哥哥,哥哥好不容易才醒來。」宛娘語帶責備。
「娘,是江姨娘把二哥推進池塘里的,如果這回二哥平安沒事,下回她定然使出更惡毒的手段,趁二哥不備,再害他一回。不如咱們順水推舟,假裝二哥落水太久,醒來之後變成傻子,好不?」見哥哥清醒,她顧不得會不會受母親懷疑,一心只想要改變局面。
「是江姨娘推你二哥的?」宛娘大驚。
「是,二哥知道、大哥也看見了,是大哥同我一起救下二哥的。」
宛娘望一眼兒子,向他求證,莫鈁敏點頭,宛娘雙眉皺起,細細尋思。
鑫敏腦子蠢鈍又不愛念書,經常逃課,同附近的孩子去打鳥捕魚,私塾里的師傅同丈夫告了幾回狀,而鈁敏念書認真,每回考試成績都是學堂里最好的,他是學堂里最受學子、師傅喜歡的孩子。
難道因此種下殺機?如果是的話,那麼鑫敏不如鈁敏、芬敏不如詩敏,是不是下一個受災遭殃的將是詩敏?
遙想當年,丈夫雖有滿月復才華,家里卻一窮二白,連下鍋的米都沒有,不得不允了他們夏家的親事,夏家是商戶,士農工商,士是四民之末,但為了銀兩,丈夫娶她入門,這事始終是他心頭上的痛。
可也因為她帶來的嫁妝,莫家經濟才得以改善,不但買下目前住的這座大宅院,丈夫也才有銀子可以進京赴考。
身為莫家媳婦,她不但將公婆照顧好,也將嫁妝鋪子經營得有聲有色,讓莫家上下吃穿不愁,漸漸地,月兌離貧戶,丈夫成為地方上的仕紳。
有相士說︰她的命格益子旺夫,將來生下的孩子定然貴不可當,丈夫有她相蔭,將來定能宮拜丞相。
這話讓公婆將她疼入心,家中大小事都讓她拿主意。
而丈夫一路考試,從舉人、進士到狀元,過關斬將,待他入仕當上七品縣官之後,其頂頭上司、五品官員江昌平看上丈夫的才干,認定他自後必大有前途,願意將女兒媚娘嫁給他為妾。
能高攀上江家斗戶,丈夫心喜之余,對媚娘的疼愛遠遠超過她,而且有了官棒後,他再不必靠她的嫁妝過日子,便將公中之事交給媚娘。
從此,丈夫不再與夏家往來,也不允許她與娘家聯絡,他一心與官家周旋,希望從這一代開始,由農晉升為官,徹底月兌離貧困的前半生。
宛娘清楚,媚娘好事,她的出身比自己好,卻因先來後到,不得不以妾的身分入門,這一直是她的心頭病。
多年來不主事的她避居竹院,把所有的心力用來照顧一對子女及經營嫁妝鋪子,實不願與媚娘正面沖突。
也明白丈夫看不起自己是商家女,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媚娘懷孕、無法伺候時,才順從公婆的心意,轉往竹院,讓她有了鈁敏。
因此鈁敏跟在鑫敏之後,而詩敏跟在芬敏之後,再下來,丈夫身邊有更多的侍妾,她明白,自己所能擁有的,就這兩個孩子了。
所以,她處處避讓,但媚娘仍然不肯放過自己,她要什麼?要她的孩子取代你敏、詩敏,成為嫡子女?
心驀然一悚,婉娘說︰「不行,這件事太大,我得同你爹說說。」
「娘,爹才不會相信。」
詩敏這樣直白的話,讓宛娘嚇一跳,凝目望向女兒,她只是個五歲孩童啊。
見母親神色有異,詩敏知道自己過了,她揉揉眼楮,硬擠下幾滴淚水。
「爹爹最偏心了,大姊搶我的東西,我告狀,他也不听,江姨娘莫名其妙打女乃娘巴掌,我哭著求爹爹替女乃娘主持公道,他也不理,我們說什麼爹都不會信的,他只听江姨娘的話。」
宛娘向八歲的兒子望去,莫鈁敏苦笑點頭。
是啊,父親非常偏心,對正妻嫡子的重視,遠遠不及偏房姨娘,若不是父親態度偏頗,怎會連家里下人待他們的態度也差異甚大。
兒子眼中的無奈及女兒的哭聲撞疼了宛娘的心,原來孩子私底下受足委屈,卻不敢對她言明。
「娘,您听我一回吧,就讓哥哥裝傻,等詩敏長大,能夠保護哥哥和娘,哥哥再變聰明不就得了。」
「你哥哥是男孩子,得念書考取寶名,不能成天待在家里裝傻。」
「娘有錢,咱們自己花銀子聘師傅往家里住,就說是要來教詩敏念書的,哥哥在一旁跟看听,定能懂的。」
「你哥哥八歲,你才五歲……」
「我發誓會拚命念書,讓師傅教哥哥應該學的課。」
宛娘兀自猶豫看,詩敏說服不了母親,只好求助地向哥哥望去一眼。
他點點頭,握住母親的手,輕聲說︰「娘,我覺得妹妹的話有道理,娘本是不愛同人計較、起爭奪的性子,可一再退讓,卻讓人覺得您良善可欺。
「昔日在生活上的瑣事便罷,這回牽涉的是性命,江姨娘推我落水時,我看見她眼中的狠決,她絕非不小心,而是一意置我于死地。為日後有平靜生活著想,不如裝上這一回,反正不管我聰明能干或傻氣痴呆,爹爹都不會重視的。
「這個家里,沒有人能保護咱們,咱們只能靠自己,如果您擔心的是兒子的課業,娘,兒子對自己有信心,定能考上狀元,為娘爭個浩命。」
話說到尾,宛娘心底酸澀不已,兒子要吃多少虧才能有這樣的體認?她摟住兒子女兒,胸口有說不出的心疼。
避家始終沒把大夫給找來,女乃娘等不及,自己出門去尋大夫。
宛娘雖然同意女兒的計策,卻始終對丈夫抱持一線希望。
因此在父親下朝、听說鈁敏哥哥落水之事,與江姨娘一起來竹院探望時,詩敏望著母親猶豫的表情,心一橫,為了讓母親對父親徹底斷念,她豁出去!
她揉著眼楮放聲大哭,小小的手指向江姨娘,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說清楚。
面對一個歪著頭、流口水的傻兒子,以及女兒的無端指控,莫歷升脾氣上來,一巴掌打上女兒的臉。
詩敏才五歲,哪禁得起這樣的力氣,頭一偏,整個人摔倒在地,跌倒時她的頭撞上桌子一隅,額頭瞬間腫了個大包。
宛娘抱起女兒,眼看著女兒對丈夫的恐俱,心徹底涼了,很悲哀,但兒子說得對,這個家沒有人能保護他們,他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沉默不語,望住丈夫做無聲指責。這就是爹娘為她找的好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