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皇子妃 第24頁

那年,他頓失所依、怨天尤人,茫茫天地,不知何方是歸處。

他怨慰蒼天不公,怨恨自己無力昭雪父親冤恨,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直到遇見女乃娘,直到進入莫府,與鈁敏、詩敏結下師徒緣。

他喜歡這對兄妹,尤其在知道為求自保,五歲的小女娃居然讓兄長裝痴傻避開危難時,心底千般滋味。

連一個五歲孩子都曉得沉潛,十五歲的自己怎會不明白?

于是,他暫時放下家恨留在莫府,一方面鑽研醫術,一方面精進武藝,他知道,總有一天,機會將來到自己眼前。

他失去家庭親人,詩敏卻給了他一個新家、給他新家人,她依賴自己、關心自己,她把自己當成父親般崇拜、敬愛。

他明白丫頭離不開自己,他又何嘗願意離開?

但他非走不行!他要報家仇、要為天下百姓做事,最重要的是,此去危機重重,他不願意事敗後牽連到丫頭,他舍不得她因自己而受災。

再看一眼王皇後親瀕的戴旨,劉煜臉龐透露出幾分欣喜。

自從他將太醫口中無藥可救的太子皇甫書給救回來,並在每次發病施銀針讓太子疼痛稍減後,他便成為王皇後倚重之人。

如今,她終于開口,要求自己上丞相府為王盡相治病……等待多年,他等的,就是這個。

王銻,滅他劉氏一族之人,終于落到自己手中!

「師傅,你在嗎?」詩敏在外頭敲門,口氣里仍然帶著小心翼翼。

劉煜回過神,先將戴旨收妥,才走到門邊,打開門。

「師傅……」噘著嘴硬是擠出一張笑臉,她吐吐舌頭,討好道︰「師傅,你別生我的氣好不?」

他不作答,只低低說了句,「進來。」

詩敏跟在他身後進屋,鼻子酸得不得了,卻還是不肯松掉臉上的假笑。

劉煜走到櫃子邊,找出一匣子藥膏。

聞到那個味兒,詩敏明白,師傅是心疼自己的。

默默走到師傅身後,她攬住他的腰,把臉貼靠在他的背上,硬憋住的淚水,在此刻悄悄滑下。

「對不住,我知道師傅是天上蛟龍,豈能困在淺灘中,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的不舍,卻沒想過,師傅應該擁有更好的前途、更好的末來、更好的……所有東西。師傅說得對,我這副性子哪能當個好大夫,能替自己看病就不錯啦,我還是鑽在錢堆里,認命地當一只小錢鼠」

她用力吸兩下鼻水,轉到師傅身前,看著他俊秀的面容,大聲宣布。

「師傅,我不學醫了,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可、可……心里面,有空的時候,一定要想想我這個笨徒弟。」

詩敏一篇話挑酸了他的眼,伸手,他將她攬在胸前,這才發現,他的小小丫頭已經長到自己的胸口。

他知道她只有十四歲,但她很獨立、很強韌,風風雨雨都撂不倒她,他大可以安心離開,但她的話讓他回想起,那個五歲就想保護娘和哥哥,那個母親死亡,一路奔到山頂放聲大哭的小丫頭。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摟著她、拍著她的背,平息她的哀傷。

「師傅,你離開以後,要去哪里啊?」圈著他的腰,她忍不住開始擔心。

「要去很遠的地方。」他隨口敷衍。

「那個很遠的地方,有沒有危險?會不會出現壞人?」她推開他,望上他的眼。

「師傅會照顧自己。」他揉揉她的頭,知道這個小腦袋瓜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有人趁你不備偷襲,怎麼辦?」她追著他問。

第5章(3)

「放心,我能應付。」

他拉起她的手,為她上藥,冰冰涼涼的藥膏,像師傅冰冰涼涼的掌心,安撫著她的不安。

「話是這麼說,可我不放心啊,要不要讓張叔跟著你?」

「不好,張叔是莊子里老人,留下他,你有事情可以同他商量。」

「那李伯呢?大牛哥哥呢?壯伯……」

他攔下她的話。「我誰都不帶。」

「可誰都不帶,誰來提醒你,該給丫頭寫封信?」她急問。

說到底,還是斷不下牽絆心,他愛憐地抹掉她滿臉憂慮,笑說︰「師傅會回來看你的。」

「什麼時候?明天嗎?下個月嗎?還是過年?」不管她怎麼嫡,那個時間都沒超過一年三百多天。

「等師傅想辦的事情辦好之後。」他笑著搖頭。

「那個『之後』,會等很久嗎?」她玻拍似的晶亮眸子,一瞬不瞬望著他,帶著滿滿的期待。

他沒回答,只是捏了捏她的臉頰。

略略失望,她低下頭喃喃自語,像是說服自己似的。

「沒事的,師傅這麼厲害的人物,到哪里都能混得風生水起,說不準,沒幾年,師傅就會變成大齊王朝最出名的大夫」

听著她的耳語,劉煜心底說不出是甜是酸,松開她,走到床邊,他找出一把王梳子,對她招招手,「丫頭過來,師傅給你梳頭。」

她用力點頭,揚起眉,笑得燦爛。

那是他們師徒間的暗號。

每回師傅要出遠門,就會為她梳辮子,邊梳邊叮吟,把她在家里該做的事細細說分明,叮囑好後,他的最後一句話是一歸期。

她飛快坐到床邊,親手打開辮子,讓師傅打理她的頭發。

「丫頭,經過這些年的抵蝠磨練,鈁敏已經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他是個文武雙全、有擔待、足以依恃的男子,如果師傅沒有估計錯誤,他今年定能榜上有名,能否拿到狀元、榜眼或探花,我不敢夸口,但他絕對能進二甲前十名。」

「真的嗎?我娘在天有靈,一定心感安慰。」詩敏面露欣喜。

「他若是留在京城當官,就非得回莫府居住不可,當官的,就怕名聲不好听,言官若是上個奏折指控鈁敏不孝,他那個官也就當到盡頭了。」

「怎麼辦?父親把江姨娘扶為正室,而這些年,莫鑫敏在外頭闖下的禍事不少,若非受他所累,父親怎會連連降官,如果哥哥回莫府,說不定也要受他所累響。」

她的印象中,在前世,她十四歲時,父親已是從三品的官員,可如今,父親的官越做越回去,從正四品大員一路降,今年年初,甚至降回去當五品府官。

「那就得靠你了,一旦鈁敏考上進士,莫大人必定會知道這個消息,莫大人自然是高興的,但江媚娘可就未必。

「不管當年夫人的死是不是她下的毒手,但她推鈁敏入池塘是你親眼所見,可見此人心術不正、性情陰狠,搬回去後,你們得處處防備,小心她因嫉妒再起殺意,再者,既然莫鑫敏累你父親名聲,那麼你就再拾慈眉觀音名號,月月濟貧義診,提升鈁敏的聲譽。」

「好,可是我一個人……」她的醫術沒那麼高明啊。

「我會從濟慈堂調派一名大夫到你身邊幫襯。當然,如果鈁敏調到外地,你自可不必擔心這些事,就繼續留在莊園里,開創你的賺錢大計。可是鈁敏身邊一定要找幾個得心應手的人跟著,這件事,我會同莊師傅好好討論,也許多引薦幾個人過來……」

「知道了。」

「你年紀不小,也該替自己合計合計終身大事,師傅不在身邊,不能替你考慮,你得自己來,師傅知道你聰明絕頂,自然明白師傅所言,怕就怕,你一心替訪敏打算、替師傅打算、替舅夫人打算、替女乃娘你將所有人全打算進去,卻沒打算到自己。」

她自己?扯扯唇角,詩敏低眉斂目。如果她注定在十七歲那年受辱、自盡身亡,那麼再多的打算有何用,倒不如多替旁人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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