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住了多少人?」常柏衍又問。
「將近兩百人。」
「是原住民,還是後來的流民?」
「全都是這兩三年來投靠咱們山寨的,白華山上沒有原住民,最早住在這里的人就是咱們山寨里的人了。」巧兒照實回答。
「這麼大一批人靠什麼維生?捕獵山里的野獸嗎?」他蹙眉問。
「不是。」
「那是什麼?」
常柏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讓巧兒有些手足無措,卻也成功的將蘇靜初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白華山內有一處山谷,那里有一小片平原,平原的土壤肥沃又有一條河流從中流過,可以種植一些糧米谷物。」蘇靜初抹去臉上的淚水開口答道,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語氣已經漸漸恢復了冷靜。
「那些糧米谷物的產量足夠白華村與山寨加起來,為數近四百口人一年的食用嗎?」
蘇靜初沉默不語。
「原來如此。」常柏衍終于解開心中疑惑,原來這就是這群人會變成劫鏢土匪的原因。
一直以來,他都想不透這群人會變成土匪的原因,來到山寨知道這群人的真正身分並和他們相處接觸過後,他的疑惑沒減少,反而更加深了。
後來他才知道山里除了有個白華山寨之外,還有個白華村,但他一直以為那個白華村是原本就存在的,直到現在他才曉得那些人竟全是因戰亂與災禍而無家可歸的流民,而且人數多達近兩百人!
而白華山寨這些曾經浴血沙場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為了不讓這些流離失所的可憐百姓們活活餓死,無奈之余也只好做起四處劫糧劫鏢的白華土匪了。
很驚人的事實,但說實在的,他並不是那麼的贊同。
「你們實在不應該這麼做,天底下無家可歸的流民何其多,你們能收留多少,救助多少?不讓他們自個兒想辦法謀生計,這樣劫糧劫財養著,你們要照顧那些人到何年何月?上他眉頭輕蹙的沉聲道。
「我知道,但要我見死不救我也做不到,尤其那些流民中多是老弱婦孺。至于能照顧多久,我從沒想過,只想著一天是一天。」蘇靜初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義無反顧的說。「至少令人欣慰的是,那些流民並非全靠山寨接濟過活,他們也在為生活而努力,緩篦獵捕魚的人就去狩獵捕魚,懂牧農的就去牧農,還有一些懂拳腳功夫的壯丁還會跟大伙一同下山出任務。」
一頓,她接著說︰「我也知道帶大伙做土匪搶劫是不對的,但在這種戰事連年又天災人禍不斷的亂世下,除此之外還能怎麼做才能帶領大伙活下去?而且我們從來只搶銀糧不殺人,所搶劫之人也都是一些為富不仁之人,從不搶忠善之家。這才是真正的白華土匪,也是與近日那群四處為亂、殺人越貨的冒牌貨之間最大的差別。」
「這差別只有你們自己人才知道,山下的百姓已經認定近來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的白華土匪就是你們這幫人了。」常柏衍告訴她。
「事到如今,只求問心無愧。」蘇靜初平靜的說。不知何時開始,外公的信念也已成了她的信念。心之所向,唯心而已。她不求別的,但求問心無愧就足夠了。
一頓,常柏衍哈哈笑道︰「好個問心無愧。」
邊走邊說,三人終于來到位在谷地邊的白華村,村里的人當然都認識大當家蘇靜初和巧兒,一個個全都笑臉相迎,熱情不已,對與她們同行的常柏衍——雖然不知道這個陌生的小伙子是誰,同樣熱情招待。由此可見,蘇大當家在這些村民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貴重要。
白華村雖為白華山寨所收留之流民所聚集成村的,但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全是來自一個名為水福鎮的地方。
水福鎮在兩年前遭遇洪災沖毀家園,鎮長福海義無反顧的帶領劫後余生的百余位鎮民,歷經千辛萬苦,一路跋山涉水前來白華山投靠他們,只因為有好幾位鎮民不知從哪听說白華山上住著的其實是一群好人,而不是一群土匪。
埃海鎮長當初的決定其實是在賭,賭注是自己和百余位鎮民的未來與性命,而他幸運的賭贏了。
「大當家,您來啦?今天怎麼有空到村里來?快快快,快到我家坐坐,正好我家那傻小子前幾天去了趟東城買了不少好吃的東西回來,我都舍不得吃呢。您來得正好,真有口福啊。來得好,來得好。」
說曹操,曹操到。福海鎮長熱情的聲音突然越眾而來,隨後他略顯福態的身影也穿越過眾人來到她面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熱情笑容。
「多日不見,福鎮長看起來似乎愈來愈年輕了。」蘇靜初微笑的對他說。
她對這位福海鎮長當年的魄力和能力其實相當佩服,不是每個人都能帶著上百名老弱婦孺在這亂世中翻山越嶺的,也難怪鎮民一個個都對他贊譽有佳,愛戴不已,也讓她打從心里敬重他。
「哈哈哈……」福鎮長聞言頓時放聲大笑。「這是不是就叫做吃人嘴軟呀?不過大當家還沒吃到東西,您可別這麼急著就先對我說起好話來啊,否則待會兒我拿出來的東西若是讓大當家失望、不滿意的話,您想後悔收回這話可是收不回去的。」
聞言,周遭的村民頓時全都笑了起來,笑聲悅耳,氣氛愉快,大伙就像一家人一般。
常柏衍面帶微笑的處在大伙之中,神情看似輕松不設防,事實上他一直在暗中注意著眼前每一張臉上細微的神情,想從中找出可能的嫌疑人。可惜時間太過短暫,聚集在他們周圍的人又太多,令他全無所獲。
他想,如果奸細真在這些村民之中的話,這種恩將仇報之人完全就是該死,沒有任何值得讓人原諒的理由。
看著眼前一張張熱情而良善的臉,他真心的希望奸細不是他們,但是如果不是在這些人之中,難道會是山寨中的人嗎?如果真是這樣,他寧願奸細就在這一群人里頭。
因為若是在這群人之中的話,她或許會感覺到難過與失望,卻不會有被背叛的感覺。山寨里的人對她而言就像家人,如果奸細是家人的話,那麼她是絕對無法再次承受「家人」的背叛的。
想到剛才她淚流滿面的模樣,他便隱隱感覺有些心疼及後悔。他真的後悔不應該實話實說,讓她知道她母親的死,父親極有可能是其中的幫凶,這雖是事實,但對她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他真的很後悔。
現在他只能希望她選擇相信是他學藝不精弄錯了,雖然這樣有自欺欺人之嫌,但總好過她悲痛欲絕吧?
他希望她能夠開開心心的,無憂也無愁,雖然他還未見過她歡樂的笑容,但卻不想再看見她傷心難過的淚水。
任何膽敢傷害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他信誓旦旦的想,卻沒想過這股保護欲從何而來,只知道她已被他納入保護的範圍之內,從今以後任何人都別想輕易的傷害她,除非將他打敗,然後從他的尸體上踩過去。否則的話,想都別想!
第6章(1)
「常公子在嗎?我是葛迪,打擾了。」
來人聲音才傳進常柏衍耳中,人卻已經直接推門而入,走進他暫住的廂房內,讓常柏衍不禁挑起了眉頭。不過在看見二當家葛迪眉頭緊蹙,臉上神情緊繃而凝重,以及緊跟在他身後出現,滿臉著急不安的雙胞胎丫鬟之後,他的神情也在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