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師又常常告誡她做人不要太墨守成規,人生應該自由豁達,喜怒哀樂皆可超月兌,正所謂無入而不自得,人生最高境界也!
她仍年輕,想要達到此種修為並不容易!
天色漸暗,白玉瑕在一間客棧落了腳,準備入夜後伺機行動。
想起初進洛陽城,那戰亂後的殘破和死傷的老弱婦孺,更加篤定了她洗劫富有官家的決心……
也許行竊的作法有違自小所受的諄諄教誨,但,她不羞赧于自己選擇的行徑,畢竟,社會的亂象早已紛擾了善與惡的真正定位,一切似是而非,渺小如她,也只有堅守自己安身立命的原則,勇往直前,努力完成師父要她濟世助人的天職,當然,這也是出自她心甘情願,並沒有一絲勉強的意願!
在廂房中休憩片刻之後,白玉瑕翻出行囊內的黑色便衣,開始恩忖著今晚的行動……
月黑風高的夜晚,一道迅風般的縴細黑影騰過高牆,避過守衛森嚴的巡邏士兵闖進府邸,目光梭巡著庫房的所在位置。
總算,在她觀測了一陣之後,循著人手分布最密集的地帶,她找到儲放貴重財物和珠寶玉器的庫房。
白玉瑕無聲無息、身手俐落地靠近庫房門口,確定自己仍安全無虞的情況下,她發揮多年來一直高明無誤的開鎖技巧,輕輕松松地開啟庫房門鎖,機伶地閃進門內。
拉開麻袋,丟進幾件價值不菲的金飾玉器以及許多金銀元寶,她掂掂麻袋重量,以能夠自若月兌身為原則,不願多作耽擱,她束緊麻袋口,將沉甸甸的行李抱起。
輕巧地溜出庫房門口,白玉瑕眼楮骨碌碌地打量四周,機警小心自己的行跡不被人發覺。她輕手輕腳縱身一躍,停在高牆頂端,正欲離開,不料正巧被一個上完茅廁走出來的小廝撞見。
「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那名小廝驚恐地扯開喉嚨大喊。
一時間,鑼鼓暄天,靜謐的空氣頓時騷動了起來。
白玉瑕抱著贓物,行動已不似先前潛入時那般的迅捷靈活,心中暗叫不妙。火速將口袋甩綁至背上後倉卒飛躍離去,將追捕的一行人遠遠地在身後。
此時此刻,若正面交鋒,對她只有不利,白玉瑕揣度著她正面臨的處境,決定先甩開追兵才是當務之急。
運氣真背!她想。
像這種情況,她白玉瑕也不是不曾發生過,甩開追兵當然不成問題,但以她行走江湖多年的敏銳直覺,白玉瑕嗅到一絲不尋常的詭異氣息!
「膽大心細地打量完四周後,她幾乎可以確定有五名身手不差的敵人埋伏在‘某些’角落。」
很快的,她猜測出對方的來意———以坐享其成的方式接收她今晚的‘收獲’!
旋身連續踢出腳邊兩塊拳頭大的石子,白玉瑕成功地逼出當中兩名埋伏!
蒙著面的她自是沒有被識得樣貌的顧慮,倒是對方,只須定眼一瞧,即可認出是江湖上橫行霸道、惡名昭彰的龐家兄弟——龐奇、龐易!
原來想漁翁得利的對手是龐家的五兄弟!老三老四都被她逼得現身,其余的三個自然會一同出手,不肯善罷甘休。
這五兄弟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團結,尤其是為非作歹、共同面臨敵手時,所以他們的攻擊力不容小覷!
有包袱在身,這點就白玉瑕而言,相當不利。
無妨!就放手一搏吧!大不了就是放棄今晚的收獲罷了。
~沉重的麻袋擱置,白玉瑕揮劍旋去,氣勢凌厲,不出數招,老五龐定及老三龐奇雙雙被劍鋒劃中,血跡斑斑,無力招架,只得節節後退。
老大龐天怒火已然被挑起,大刀更是毫不留情地猛烈劈向白玉瑕——
「納命來!」每一下刀都是致命的沉重。
白玉瑕專注奮戰之時,老二龐軍乘機使出暗器,一連發出十幾支毒鏢。在她閃神之際,肩胛處已中了暗算,運氣使劍,更使毒血竄流,須臾,冷汗涔涔,白玉瑕漸感力不從心。
無心再戀戰,咬牙抓起麻袋,旋身飛起,欲駕輕功疾疾逸去。未料龐家兄弟難纏,後又有追兵即將趕至,白玉瑕強撐不支的身子,急急踏輕功飛縱,以最快的速度飛向竹林深處——
一陣詭異強勁的陰風突然吹起,飄蕩林內,颯颯作響,有如鬼魅的哭號般。白玉瑕身中毒傷,頓時只感眼前一片昏花、但旋即發覺追兵不知何時已全然消失無蹤。
是她神智不清的錯覺嗎?白玉瑕甩甩頭,搖搖欲墜的身子仍是充滿戒備警醒的緊張。
強力眯起雙眼,她冷冷地環顧四周。
丙真是四下無人!
憑她的直覺判斷,自己現下確實已安全無虞,只是,這一切也未免太玄奇了?明明方才追兵正逐漸逼近,怎麼一眨眼全都消聲匿跡了?白玉瑕自問著,心里無法克制地掀地一陣毛骨悚然。
拉下面罩,至懷中掏出一只小瓷瓶,白玉瑕倒出褐色的抑毒丹藥,匆匆吞下。她徒步走沒幾步,雙手勉力地緊扶著竹身,然而,體力逐漸流失,在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後,她終于不支倒地……
在白玉瑕失去知覺倒地之際。一個身著灰色袍子的人倏然出現,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望著她蒼白疲弱的俊英美顏,他的神情露出了混合著憐惜與不舍之情。
攫緊她滾燙的身子,灰袍人一個旋身,瞬間消失——包括那只麻袋。
竹林內夜風吹得沙沙作響,仿佛不曾有人闖入般的蕭瑟寂默……
白玉瑕一醒來,立刻感到左肩胛那難抑的撕扯灼熱感,痛得她雙唇抿成一線,極力壓抑著想申吟出聲的想望,嘴角微微抽動著,即使是在此時,她仍不願自己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勉強撐起身子而坐,她的目光直覺地轉向門口,正巧望見一名頎長壯碩的體格幾乎填滿門框的灰袍男子,頭戴著土黃色箬笠,灼灼地望著她。
白玉瑕有些心慌地撇開瞼,冷聲問道︰「是你救了我?」
灰袍男子沒有回答,他摘下箬笠,亮出充滿滄桑精干,卻狂狷不羈的面容,逕自走向她,將桌上那缽搗好的淺綠藥汁拿起,開始動手解她的衣衫。
白玉瑕自是明白他正欲為她傷口上藥,沒有一般女子的矜持忸怩之態,她仍保持一派的淡漠。
靜默。
灰袍男子將藥汁敷在她的傷口上,須臾,療效揮發,一股清涼透入皮膚。一時間,傷口帶給她的灼熱壓力頓時迅速消減。
上完藥,灰袍男子並沒有立即為她罩上衣衫,他的目光自她左手內側的守宮砂,落至她心口上那面積約莫一個巴掌大小的暗紅色胎記定住。
白玉瑕當然知道在陌生男子面前袒胸露臂是何等驚世駭俗之事,若不是因為她本身認定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已是出世之人,即使仍不免受七情六欲而紛擾,卻早已失去了世俗女子本能的懷舂心情。她甚至沒有任何欲遮掩的動作,也許是看出他目光純然悠遠,似乎有所隱情。
灰袍男子嘆了一口氣,目光仍然膠著在那片深紅,似乎未有失禮的自覺,逕自陷入沉思中。
白玉瑕怔怔地望著他,奇怪自己會對他的動作、姿勢,甚至是神情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不曾見過他呀!她不明白這奇異的感覺為何莫名地涌上心頭,這沒道理……
似是窺見她心底的疑惑,他為她輕攏起衣衫。
「失禮了,在下鄭遠祈。」他好整以暇地掉開目光,落在屋內的一隅。「你的行李我也幫你帶來了。」
白玉瑕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那只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