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浪花 第23頁

他听到她嗓音軟軟,道——

「偷偷告訴你,我心里很歡喜喔!因為我挺喜歡你,你很怪、很靜、很妙、很奇……我頭一遭這麼喜歡一個男孩子,你別跟旁人說,你……你也不要笑話我……」

怎可能笑她?

他……他也想告訴她,他很歡喜、很歡喜,又很喜歡、很喜歡,全身隱隱發顫,胸房波動不平,歡喜到頭重腳輕,喜歡到目眩神迷。

可是,她明明喜歡他,她明明這麼說的!既是……既是喜歡他,為什麼偷偷走了,連句話也不留?

他們雖說聚少離多,但每回分離前總要說過好些話、聊過好些事,然而在「泉石山莊」,她不告而別,他整個人不對勁,頭痛、胸悶,心緒低落到不能再低落,他再鈍,也感覺得出不尋常。

她是不是還很生氣?氣他不听話嗎?

你信我,跟著我……你听我話,我就待你好……

他想跟她說,他信她,永遠、永遠追隨她,他要她待他好,只待他余皂秋一個人這麼樣的好。

余皂秋,就我跟你,我們是伙伴,誰也不能拋下誰……

不能拋下!她都這麼說了,難道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嗎?要不,為何拋下他?

他留在原處,孤伶伶,即使無數又無數的人圍著他、纏著他,依舊孤獨。

第8章(2)

驀地,開通暢行的氣一窒,仿佛沉痾落心,滯礙難行。

靶覺再次浮出表面!

他ru首疼痛,才覺痛,痛感猛又一波襲上,從胯間沖至脊骨、沖至腦門,沖得他氣息大亂!

別、別去想!

不能掉進那個泥沼!

一掉進就是萬丈深崖,險極、凶極,怕是回不來,一入魔,就尋不到回頭路。

所以,別想!余皂秋,別想別想別想!別想!

你不可以讓別的姑娘這樣抱你、模你、親你……

你若跟別人亂來……

你若跟別人亂來……

我就不要你了,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那樣很髒,我討厭那樣……

地震動了,他猶如座立在震央上的危樓,頃刻便要垮散。

在時間長河上穿梭的神魂宛如折翅的鳥,倏地往下墜跌,既痛又苦,五內俱焚,終于啊終于,他到底守不住那口澄明之氣,腦中亂象盡出。

「余皂秋,我破你氣海穴,瞧你怎麼守?」

女嗓帶著濃怨,隨即,他丹田受到強大壓迫,劇痛刺入,他本能反擊了。

他雙目並未睜開,一出手,竟精準無比地扣住薩渺渺雙手,十指盡數壓在她手脈上。

他體內有股巨大的氣,腦中閃過五顏六色的模糊事物,如野馬奔騰、如野火燎原,越亂,氣越強,那似乎不屬于正道的純陽內力,偏邪巧,凝聚之速快得不可思議。

听到女子發出驚哼,掙不掉他的突擊,他內心興起前所未有的嗜血快感。

就死吧……同歸于盡吧……

那樣很髒……就同歸于盡……

「你服了五毒教的軟筋散啊!你、你明明服了……余皂——唔嗚……」

他如猛虎出柙,將人撲倒。

他雙目一直未張,低頭咬住薩渺渺那張發出顫音的嘴。

花詠夜在小小黑室中模索。

外頭聲響不斷,她眨掉眸中霧氣,拼命想看清楚周遭。

幾乎是費盡吃女乃的氣力,僵硬的指尖模到一小塊微凹的牆石,她急急試著,知道有古怪,卻還找不到正確法子,直到薩渺渺那句帶怨伴恨的話,她心一抽,再次湊近洞眼。

……入魔?

她看到那男子發絲輕散,合睫,雙眉舒敞,那張好看的唇噙著一抹詭笑。

她從未瞧他這樣笑過,教人骨子里透寒,像似什麼都不在乎了,魂也不要、心也不要,而區區肉身又算得上什麼?他把自己讓出來,隨任何一抹靈佔有他的軀體,他是余皂秋,又不似余皂秋。

「混……混蛋……余皂……余皂秋……」她吃力叫罵,捶打牆面。

她看到薩渺渺伸出細長指甲欲刺他丹田,阻他行氣,看到他毫無預警地扣住薩渺渺手脈,後者無端震驚,已如何也甩月兌不掉。

她看到他俊臉上讓人毛骨悚然的笑不斷擴大,看他撲倒薩渺渺,咬住她驚喘的嘴,下一瞬,她以為又是淚水蒙了雙眸,才會看到他周身朦朧如瓖著薄扁……那是氣,氣原是無形之物,肉眼瞧不見,但此時從他身上迸發而出的氣,奇詭地躍動,他仿佛是海市唇樓。

可怖的是那個被他死命扣住的人。

她看到如花似玉的一張臉變了形,窈窕曼妙的身段也變形了,薩渺渺瞪大眼,一開始還唧唧唔唔地哼聲,之後,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整個人膨脹再膨脹,被封住的小口逸出微光,被緊緊黏住的手腕劇烈顫抖,無處可逃。

一時間,她很不能理解,只曉得余皂秋此時真氣亂竄,無處可發,正源源不絕又一股腦兒往薩渺渺體內「傾倒」。

為什麼會生出這股狠勁?她實在不懂。

然,以他這股狠勁再繼續狠下去,必定油盡燈枯……會死的!他難道不知嗎?

混蛋!他究竟想些什麼?!

她喊著他,一手拍擊牆面,另一手不斷試著扳動那處小機栝,不知是迷藥藥效漸退,抑或內心憂急如焚,她完全忘卻身體的虛軟與不適。

余皂秋……余皂秋……

他在烈火里燒,痛已不覺痛,痛到麻痹,只覺恨極。

既要死,就拖個人來墊底,狠狠折磨對方,即便消耗了自己,他很是痛快……很是痛快啊……

你想干什麼?混蛋!

想死嗎?

他捕捉到那抹細微叫喊,不再僅是如若游絲的氣息,那嗓音是他最最熟悉的,但語調極凶狠,他渾沌腦中驀地閃過那張小臉,和那雙圓瞠怒瞪他的水亮眸子,即便凶他,秀麗眉眸亦含情,他內心忽地泛甜,嘗到蜜味,這些年,她其實一直寵著他……

你敢?!

咱們是伙伴啊!丟下我去死?還有沒有道義?

余皂秋!

他驀然一凜,身心俱顫,瞬間竟汗出如漿,氣勁皆松。他松開雙手。

他慘,蜷在他身旁的人比他更慘。

他不瞧薩渺渺一眼,爬起來,顛顛搖搖,步伐踉蹌地朝那方藏著洞眼的牆面走去,尚未踫到,牆面陡開,花詠夜終于扳動機栝了。

眼前驟亮,她本能舉臂遮光,再張眼,看到全身近乎赤果的他。

「余……余皂秋……你……耍什麼狠?」邊罵,雙腮濕漉漉的。「混蛋!」

他似乎沒听見她的話,只專注看她。

直勾勾看著,他臉上有種莫名執拗,眼神偏狂。

花詠夜勉強撐坐,喘息著正要說話,艙房中氣氛陡繃!

十二名使婢覺察出異狀,破艙門而入。

眼下之事瞬息萬變,她驚急、心顫、出聲提點,她急急往懷中模出芙蓉金針,然金針捏在指間不及射出,一干使劍的小女子已全被打趴——余皂秋手起手落,無一贅招,速戰速決。

速戰過後,他輕垂兩臂,十指微曲,背對著她佇立不動。

黑發披肩、散背,那是一具線條美極的軀體,背肌的優美弧度延伸而下,到他瘦削臀部、他強而有力的腿……

「余皂秋……」喉嚨緊澀,花詠夜喚聲沙嘎。

心仍高懸不下,胸中陣陣的痛逼得她咬牙撐起虛軟雙腿,試著走向他。

在他腳邊,倒落著好幾條身軀,橫七豎八的,不是被制住周身大穴,便是被他重手擊昏。

他立在十二使婢疊起來的人堆里,听到花詠夜那聲啞喚,身軀微乎其微一顫,晃了晃,再晃了晃,失神一般,然後,他側過臉,再慢慢轉過身,像是在闃黑中走了許久許久,走至瘋癲、狂亂,走到累壞了,終于望穿一條歸道……歸路那一頭,那個姑娘扶壁而立,臉容蒼白但眸光有神,她的眼楮覆著水氣,閃亮亮,里頭漾著清晰可見的感情,勾住他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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